圆明园的牡丹台畔,正是一派姹紫嫣红的盛景。
皇后身着石青色绣暗金八宝吉祥纹样的常服,斜倚在铺着软垫的观景榻上,目光掠过眼前成片的牡丹,嘴角噙着一抹满意的笑意。
那朵朵牡丹开得雍容华贵,绯红的花瓣层层叠叠,边缘泛着柔和的光泽,恰似她眼下如日中天的权势,煊赫而夺目。
“这牡丹啊,就得这般开得热烈、开得张扬,才不负其‘花中之王’的身份,卓然于群芳冠首。”
皇后抬手轻抚鬓边的东珠簪子,语气中满是自得。
她素来偏爱牡丹。
世人皆道华妃如芍药,艳冠群芳,但她却觉得,芍药再好,也不过是区区“花相”,终究要被“花王”牡丹压过一头。
这其间的分别,恰如宫里的位份,是半点也错不得的。
就在这时,剪秋脚步放得极轻却带着一丝急促地走了进来。
她稍稍抬起眼,语气中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意味:“娘娘,方才清凉殿那边的人来报,说华妃正领着周宁海,在澄瑞亭那边的湖上泛舟呢。”
皇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讥讽,随即得意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不大,却带着十足的轻蔑:“哦?倒是难得她还有这般闲情逸致。只可惜,这湖上的好风光,她也看不了几回了。”
在她看来,卫蓁蓁此刻的悠闲,不过是不知大难临头的愚蠢。
等承乾宫的事情尘埃落定,这位昔日的劲敌,便将成为她立威后宫、肃清异己的绝佳契机。
笑过之后,皇后收敛了神色,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问道:“剪秋,承乾宫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剪秋闻言,立刻会意地向前趋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
“娘娘放心,紫禁城那边已经传来消息,皇上得知莞贵人小产后,龙颜大怒,已经派苏培盛带着人去彻查了。至于那名宫女的妹妹,奴婢也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安置妥当’了。”
剪秋口中的 “安置妥当”,皇后自然心知肚明。
那宫女本就是她安插的棋子,如今棋子已死,其妹妹知晓的事情虽不多,却也留不得。
毕竟,只有死人的嘴巴,才不会泄露半分秘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又追问道:“那旁的东西,你也安排好了?”
“回娘娘的话,奴婢已经让人隐晦地在那宫女的房内,放置了一件带有年家标记的物件。那物件做得十分精巧,不仔细看倒也发现不了。但苏培盛办事素来仔细,定会查到这件东西,到时候……”
剪秋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口供加上证物。到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华妃勾结那名宫女,要害莞贵人腹中的龙胎。”
皇后听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抬手端起桌上的碧螺春,浅啜了一口,语气中满是欣慰:“做得好。剪秋,你办事,本宫一向放心。只要能将此事嫁祸给华妃,不仅能除掉甄嬛腹中的孩子,还能趁机打压年家势力,一箭双雕。”
可皇后不知道的是,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早已被一双眼睛暗中注视着。
她与剪秋在牡丹台的对话,已经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纪夕隐耳中。
其实,纪夕隐安排的人,早已如影随形般盯着剪秋与她派出的每一个心腹。
就在剪秋派出的人将那个物件暗中放入指定地方后不久,纪夕隐的人便如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调换。
那枚作为关键“铁证”、刻有年家标记的玉佩,在苏培盛奉命彻查的前一夜,便被换上了一件从皇后宫中流出的、刻有特殊纹样的珠花。
这珠花质地普通,却是去年节庆时内务府统一分发给各宫的低等宫女之物,唯独皇后宫中领取的那些,花蕊处多了一道不显眼的刻痕。
而此时的承乾宫,局势也早已超出了皇后的预料。
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要彻查此事,苏培盛带着人到太医院后,二话不说,便将章弥拘了起来。
毕竟,诊脉出了问题,作为太医院院判的章弥,难辞其咎。
可皇后对此一无所知,她还对章弥有着绝对的信心。
她明白章弥听从自己安排,并非出于忠心,而是因为他全家的性命都系于她一念之间,这才是最可靠的保障。
任谁都不会想到,堂堂太医院院判,竟然会是皇后的人。
另一边,澄瑞亭畔的湖面上,一叶精巧的画舫正悠然飘荡。
这画舫不过丈许见方,朱栏雕窗,檐角悬着银铃,随着轻风发出细碎的清响。
羽弦立在船尾,手持长橹不疾不徐地摇着。
橹入水时悄无声息,只在碧绿的湖面划开一道道绵长的涟漪,那涟漪一圈圈荡开,将倒映在水中的云影天光都揉碎了。
画舫缓缓前行,擦过岸边的垂柳。
那柳条长得几乎垂到水面,随风轻摆时,细长的叶片不时掠过湖面,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痕迹。
偶尔有蜻蜓点水而过,翅翼在阳光下闪着斑斓的光。
卫蓁蓁斜倚在窗边的绣墩上,以手支颐,明媚的日光勾勒着她姣好的侧脸轮廓,目光闲适地欣赏着眼前流转的景致。
她伸手撩开窗边的纱帘,让湖上的微风更多地吹进来,拂动她鬓边的碎发。
蓁蓁,羽弦停下摇橹的动作,画舫借着余势缓缓滑行,夕隐方才遣人递了消息,说那边一切顺利,想必很快就能收网了。
卫蓁蓁闻言,唇角漾开一抹恬淡的笑意。
她伸手探出窗外,指尖轻轻划过微凉的湖水,带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是啊,她的声音里透着久违的松快,皇后自以为步步为营,却不知从她起心动念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走进了我们设下的局。接下来,就等着看她如何自食恶果了。
她收回湿漉漉的手指,感受着那沁人的凉意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多日来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此刻再看这圆明园的湖光山色,只觉得天格外蓝,水格外清,连风中送来的荷香都格外醉人。
画舫缓缓转向,朝着藕花深处驶去。
那里,一片盛放的荷花在阳光下舒展着粉白的花瓣,宛如瑶池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