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紫禁城早已换上了节日的盛装,红绸缠柱,宫灯满缀。
太和殿的檐角下,挂着盏盏描金六角宫灯,灯影透过薄纱,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暖光;御花园的梅枝上,积着新雪的枝桠间系着小红灯笼,红白相映,像落了满枝的星火。
宫道旁的石灯也亮着,暖黄的光裹着冷冽的风,偶尔有鞭炮声从宫外传来,带着年味的硝烟气混着梅花的冷香,飘进层层宫墙,连空气里都裹着几分热闹又清冽的暖意。
羽弦陪着卫蓁蓁往太和殿走,他手里提着盏小巧的宫灯,暖光映着两人相携的身影。
沿途的宫人捧着食盒、提着祭品匆匆而过,见了他们便躬身行礼,甲胄上系着红绸带的侍卫也放缓了脚步。
卫蓁蓁拢了拢披风,指尖触到袖袋里的玉骨暖手炉,转头对羽弦道:“今日宴上人多,又天寒地冻的,你送到这儿就回吧,不用再往前了。”
羽弦停下脚步,抬手替她理了理披风的领口,指尖轻轻蹭过她冻得微红的耳尖:“宴上少喝酒,要是觉得闷,就早些回来。我在翊坤宫温着醒酒汤,再给你留着你爱吃的糖蒸酥酪。”
卫蓁蓁看着羽弦眼底的担忧,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快回去吧,不然一会儿风更冷了。”
羽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远处有太监提着宫灯走来,怕被人撞见生疑,只好点头:“那我先回了,你自己当心。”
他又深深看了卫蓁蓁一眼,才转身往回走,身影很快融进宫灯与夜色交织的光影里。
卫蓁蓁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收回目光,跟着颂芝往太和殿去。
刚到殿外,就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笑语。
各宫嫔妃早已到齐,个个都精心装扮着。
沈眉庄穿了身淡粉色宫装,发髻上簪着支白玉簪,端庄里透着几分娇俏;甄嬛则是一身藕荷色衣裙,鬓边别着朵珠花,眉眼间满是温婉;连刚解除禁足、降为答应的夏冬春,也穿了身新做的浅碧色衣裳,只是缩在角落,没敢多言语。
各宫嫔妃早已按位份坐定,见她进来,纷纷起身离座,屈膝行礼问安:“华妃娘娘吉祥。”
卫蓁蓁微微抬手:“免礼吧,今日除夕,不必多拘着规矩。”
说着便抬步往里走。
内务府的宫女早已候在一旁,引着她往靠前的位置去。
她的座位就在皇上主位右侧的第二席,隔着仅一人的距离,既能彰显她的位份与恩宠,又不越皇后的规制。
待她落座,颂芝才上前,悄悄将她袖袋里的玉骨暖手炉取出来,放在手边的矮几上,又拿起酒壶,替她斟了小半杯,低声道:“娘娘,先暖暖身子,别喝太急。”
没过多久,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皇上、皇后驾到 ——”
众人立刻起身,敛衽行礼,待明黄色的身影走进殿内,才齐声道:“皇上万安,皇后吉祥。”
“都起来吧。今日除夕算是家宴,不必多礼。”
众人谢恩起身,各自归座。
“皇兄每回都说不必拘束,可是按照规矩来呀,还是拘束。”
殿内众人听果郡王这话,都忍不住低笑起来,连皇上也勾了勾唇角,抬手示意:“这话也就十七弟敢说,他最怕拘束。”
果郡王收了笑意,目光掠过殿内众人,声音渐渐清朗郑重:“今日除夕,先敬皇兄一杯,祝皇兄万岁安康,大清国泰民安。”
皇后也紧接着:“祝皇上颐安百益,福寿永年。”
卫蓁蓁此刻也顺势端起酒杯,准备浅酌了一口。
这酒是御赐的屠苏酒,入口绵柔,带着几分甜意。
往日羽弦总怕她喝多了伤胃,从不让她碰酒,如今羽弦不在身边,她倒想趁机过过瘾。
就在她抬起酒杯时、余光无意间扫过斜对面时,神情却猛地一愣,连握着酒杯的手指都下意识收紧。
斜对面的果郡王正待落座,身上那件宝蓝色亲王蟒袍衬得他肩背挺拔,腰间玉带束出利落身形,袍角绣着的暗纹在烛火下泛着细碎光泽。
而那张脸 —— 眉峰走势锐利却不凌厉,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温润,连下颌线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尤其是他垂眸时,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眼底映着殿内跳跃的烛火,像盛了两簇温软的星火,
卫蓁蓁心头猛地一震,指尖的酒液都险些晃出杯沿。
她连忙定了定神,顺着众人的声线开口,声音尽量维持着平稳:“祝皇上龙体康泰,愿我大清山河永固,”
说罢便顺势举杯,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辛辣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才勉强压下了眼底的惊澜。
卫蓁蓁没看见,就在她仰头喝酒的那一刻,果郡王的目光也恰好落在她身上。
他很早就注意到卫蓁蓁——绛紫色宫装衬得她气质更加美艳。可方才举杯时,眼底那丝一闪而过的慌乱,却让她高贵的模样多了几分鲜活。
果郡王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坏笑,眼尾微微上挑,眼底掠过几分戏谑的光。
他故意让视线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秒,才借着整理袍角的动作自然收回目光,重新落座时,指尖还轻轻摩挲着玉带扣。
歌舞刚起了两曲,丝竹之声绕着殿梁,皇上忽然看向卫蓁蓁,语气带着几分喜悦:“午后西北来了捷报,说年羹尧平定了罗卜藏丹津之乱,尽获其人畜部众。好一个年羹尧,好一个年大将军。”
卫蓁蓁立刻起身,端着酒杯躬身行礼,语气从容却带着丝笑意:“哥哥在前朝为皇上效力;臣妾在后宫为皇上尽心,那都是当然的了。”
皇上听得满意,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抬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向卫蓁蓁微微一扬:“这杯酒,朕与你同饮。”
卫蓁蓁举杯饮酒,谢恩落座。
可其实,现在她的心已经慌乱了。
又端起酒杯,卫蓁蓁刚要抿一口,颂芝连忙凑到她耳边,低声劝道:“娘娘,您已经喝了五杯了,仔细伤了胃。”
卫蓁蓁这才回过神,看着杯中的酒液,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没醉。”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失态不是因为酒。
她抬眼悄悄往果郡王的方向瞥了一眼,却见他正低头与身边的侍卫说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烛火下愈发清晰,眉骨的阴影、唇角的弧度,都像极了......
接下来的歌舞依旧精彩,舞姬们穿着五彩的衣裙,随着乐曲旋转,像落了满殿的蝴蝶。
嫔妃们也时不时借着敬酒的由头,在皇上面前刷着存在感。
唯有卫蓁蓁,始终坐在原位,偶尔端着酒杯发呆,连颂芝递过来的蟹粉酥,都没动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