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着细碎的冷雨,敲得窗棂沙沙响,可翊坤宫内却暖得很。
炭盆燃得正旺,将空气中的寒气都驱散了,只余下安神香的清雅。
卫蓁蓁坐在梳妆台前,镜面是磨得光滑的黄铜,清晰映出她鬓边刚插上的赤金嵌东珠步摇。
三颗圆润的东珠顺着赤金链子垂落,随着她轻轻偏头的动作,在颊边晃出细碎的光,衬得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像上好的羊脂玉。
年家从不缺银子,送进宫的首饰更是件件精致:昨日她穿石榴红宫装,配的是碧玺手镯衬赤金护甲,指尖一动就能看见宝石流光;今日换了月白绣兰纹的常服,便选了这支东珠步摇,素净里透着贵气。
“娘娘,您看这颗东珠的光气,比昨日那支翡翠珠花更衬得您光彩夺目呢。”
颂芝站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步摇的角度,指尖避开卫蓁蓁耳后的碎发。
卫蓁蓁抬手碰了碰东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与殿内的暖意形成微妙对比,让她忍不住弯了弯唇。
自从那日翻遍梳妆台,看见满匣子的赤金、翡翠、碧玺,她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每日不琢磨出些新装扮,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至于这个东珠,倒也不算僭越。
毕竟是皇上赏的,哪有不收的道理。
这东珠当时送来时还是散装的珠子,颗颗圆润饱满,透着莹润的粉光。
她本想着找匠人串成简单的手串,没成想羽弦见了,却悄悄拿去琢磨了好几日。
直到前几日,羽弦才从身后捧着锦盒过来,打开时便是这支步摇。
他没让匠人用俗套的串珠样式,反倒用细如发丝的赤金,绕成了缠枝莲的形状,将三颗东珠错落着嵌在花瓣间隙,最下方那颗还坠了截极细的金链,走动时会轻轻晃荡,既不张扬,又能衬得东珠的光气更盛。
“再把那对珍珠耳坠取来,配着正好。” 卫蓁蓁刚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
她的动作猛地一顿,心里瞬间涌上股 “扫了兴” 的烦躁。
早不来晚不来,偏赶上她刚打扮好,连和羽弦分享的功夫都没有。
可面上半点没露,她立刻抬手理了理衣襟,起身时还不忘对着镜面快速扫了眼,确认步摇没歪、发髻没乱,才带着笑意迎了出去。
皇上一进殿,先拢了拢身上的貂裘,显然是被外面的冷雨冻着了,目光扫到卫蓁蓁鬓边的东珠步摇时,眼底多了几分了然,随口赞道:“这步摇衬得你气色不错,倒是别致。”
卫蓁蓁垂着眼,没接那夸赞的话,只侧身引着他往软榻走,同时转头对颂芝吩咐:“颂芝,把刚泡好的雨前龙井端来,给皇上暖暖身子。”
颂芝应声快步去了,不多时便端着茶盘回来,将温热的茶盏递到皇上手边。
皇上接过茶盏,指尖碰着温热的杯壁,才似是松了口气,抬眼看向卫蓁蓁:“外面雨大,你这殿里倒暖得很。”
“臣妾躲懒,殿内炭火烧得足,倒不觉得冷。”
卫蓁蓁在他对面的软凳上坐下,与他隔着半臂距离。
茶香混着殿内的暖香,将外面的冷意隔在殿外,可气氛里却少了几分真切的融洽。
皇上品了两口茶,放下茶盏时,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话锋忽然转了:“你先前受了惊,又摔了头,如今瞧着气色红润,想来是彻底痊愈了?”
卫蓁蓁心里 “咯噔” 一下,握着帕子的手悄悄收紧:“托皇上的福,每日喝着太医院熬的补药,如今已无大碍了。”
“痊愈了就好。” 皇上忽然倾身靠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廓,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辩的期许。
“后宫之事向来繁杂,皇后一人打理难免力不从心。先前因你受伤,协理六宫之权一直没提,如今你身子好了,也该交到你手上了。”
果然是这事。
卫蓁蓁的指尖瞬间攥得更紧,帕子的边角都被捏得发皱。
若是从前的年世兰,听见这话怕是要立刻谢恩,可对她来说,“协理六宫” 这四个字,简直是天大的麻烦。
每日批宫务、查账目,她还哪有时间打扮、陪羽弦?
纯粹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声音放得更柔:“皇上这般信任臣妾,臣妾心里感激。只是臣妾虽伤愈,总觉得夜里睡不安稳,白天精神还有些不济,怕精力不够,料理不好后宫之事,反倒辜负了皇上的嘱托,让皇后娘娘为难。”
皇上却以为她是在使小性子,忍不住低笑出声,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语气带着点宠溺的无奈:“你这,还跟朕装起柔弱来了。从前你就帮着皇后管过库房的事,条理分明。如今让你协理,不过是顺理成章。”
卫蓁蓁还想再找理由推辞,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在这后宫,没权就没底气。
若是有了协理六宫之权,不仅能名正言顺地安插自己人,甚至羽弦在宫里走动,也能少些限制。
她心里快速盘算了片刻,再抬眼时,眼底的柔弱已经褪去,多了几分认真:“既然皇上这般信得过臣妾,臣妾便不推脱了。往后定当尽心协助皇后娘娘,管好后宫琐事,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皇上见她答应,脸上的笑意瞬间深了,又握着她的手闲聊了几句。
待皇上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殿外,卫蓁蓁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靠在软榻上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发僵的脸颊。
“不想答应,便不答应就是。”
羽弦从内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她方才没戴完的珍珠耳坠,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揉着她的肩膀,语气带着点心疼:“瞧你方才笑得多累,比以往都拘谨。”
卫蓁蓁转头看向他,伸手勾住他的手腕,把脸贴在他的胳膊上,声音闷闷的:“不是不想,是不能。有了这权柄,咱们在宫里才能更自在些。”
羽弦低头看着她鬓边的东珠,伸手轻轻碰了碰:“没事,那些账目交给我就好。外面雨冷,晚上我给你暖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