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巡捕制服穿在身上，略微有些挺括，大檐帽的阴影投在眉眼之间，遮住了几分锐气，却平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官方威严。陈霄站在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大厅里，感受着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有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与排斥。
副探长，在这华捕序列里，已算是不大不小的头目，尤其负责的还是油水丰厚、关系复杂的码头区。不知多少人盯着这个位置，如今却被一个如此年轻、且出身青帮的“外人”占了去，自然有人心中不服。
主持简短任命仪式的是巡捕房的华总探长，一个面色严肃的中年人，名叫万墨林（注：历史上万墨林是杜月笙管家，此处借用名字，设定为巡捕房华总探长）。他是黄金荣的心腹，对陈霄还算客气，例行公事地讲了几句维持治安、恪尽职守的官面文章，便将代表着权责的铜制腰牌和一份委任状交给了陈霄。
“陈副探长，码头区鱼龙混杂，洋人看重，黄老板也寄予厚望，你好自为之。”万墨林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霄一眼。
“属下明白，定不负总探长和黄老板厚望。”陈霄立正敬礼，动作标准，带着一股军人般的干练，这让万墨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仪式结束，陈霄没有在总局多待，直接带着分配给自己的两名巡捕——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个叫刘斌，略显青涩；一个叫周旺，眼神活络——前往码头区巡捕分驻所。
分驻所设在码头附近一栋两层的老式洋房里，条件简陋，里面七八个巡捕正聚在一起抽烟聊天，看到陈霄进来，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并未起身。显然，他们早已得到消息，也存了下马威的心思。
带队的老巡捕姓胡，资历很老，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迎上来：“陈副探长，您来了？弟兄们正等着您训话呢。”
陈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群老油条，【识人之明】技能让他瞬间对这些人有了大致的判断：胡巡捕圆滑世故，善于钻营；其余人多是混日子、吃拿卡要的角色，没什么大能耐，但地头熟。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立刻立威，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训话就不必了。刘斌，周旺，把人员名册和最近三个月的案卷拿给我。胡巡捕，麻烦你带我去办公室。”
他的平静和直接，反而让准备看热闹的胡巡捕等人有些意外。胡巡捕连忙引路：“您这边请，办公室已经给您收拾出来了。”
办公室在二楼，不大，但视野不错，能俯瞰部分码头区域。陈霄打发走胡巡捕，坐在那张旧办公桌后，开始翻阅刘斌送来的名册和案卷。
案卷记录混乱，语焉不详，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偷小摸、打架斗殴，而且很多案子最后都不了了之。名册上的人员，除了基本信息和入职时间，几乎一片空白。
陈霄心中冷笑，知道这摊水浑得很。但他不急，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不能乱烧，要烧就得烧到要害。
他首先做的，是让李正清从凌云公司的账上支出一笔钱，以“改善办公条件”和“犒劳弟兄”的名义，给分驻所添置了些新家具，换掉了那些吱呀作响的破椅子，又给每个巡捕发了一笔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的“辛苦费”。
这一手“润物细无声”，效果立竿见影。虽然没能立刻让这些老油条归心，但至少表面的抵触情绪少了许多，见面打招呼也恭敬了些。胡巡捕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紧接着，陈霄开始了他的“调研”。他不坐在办公室里听汇报，而是带着刘斌和周旺，亲自到码头上转悠，走访商户，与工人闲聊，甚至跟着巡查队一起巡逻。他穿着巡捕制服，但行事作风却与以往那些只知道收黑钱的巡捕截然不同。他问得很细，从货物进出流程到各帮派势力范围，从工人收入到地痞流氓的骚扰情况。
几天下来，他对码头区的了解甚至超过了胡巡捕这些地头蛇。同时，他也发现了几处治安隐患和潜在的矛盾点。
这天晚上，陈霄在办公室里整理白天走访的记录，窗外月色朦胧，码头上灯火零星。王雷悄悄走了进来，低声道：“霄哥，有动静了。”
“说。”陈霄头也没抬。
“黑鱼手下的人发现，张啸林那边，最近和‘水老鼠’阿四接触频繁。”王雷说道。“水老鼠”阿四是盘踞在码头污水河一带的一个小混混头目，手下有十几号人，专门干些偷窃船上货物、敲诈勒索小船民的勾当，以往都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
陈霄手中的笔顿了顿：“水老鼠阿四？张啸林找他做什么？”
“还不清楚，但肯定没好事。”王雷道，“我怀疑，张啸林看明着搞不定我们，想玩阴的，撺掇水老鼠这种小角色在码头上搞点大动静，抹黑霄哥您刚上任的治安成绩。”
陈霄眼中寒光一闪。这确实是张啸林做得出来的事情，自己不方便直接动手，就唆使这些小喽啰制造事端，既能恶心他，又不容易被抓到把柄。
“盯紧水老鼠和他手下那几个骨干。”陈霄下令，“另外，通知我们的人，特别是夜里值班的巡捕和巡查队，打起精神，重点盯着污水河那边和几个容易藏匿货物的废弃仓库。”
“是！”
……
子夜时分，码头区万籁俱寂，只有江水拍岸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汽笛声。
污水河一带，几条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一艘停靠在僻静处、装载着南洋香料的货船旁。为首一人，尖嘴猴腮，正是“水老鼠”阿四。
“动作快点！把值钱的香料搬几箱下来！妈的，干完这一票，张老板少不了咱们的好处！”阿四压低声音催促道。
几个手下拿出工具，开始撬船舱的锁。
然而，他们刚把锁撬开，还没来得及搬东西，四周突然亮起数道雪亮的手电光柱！
“不许动！巡捕房！”
“把手举起来！”
王雷带着巡查队，以及刘斌、周旺等几名被陈霄暗中叮嘱过的可靠巡捕，如同神兵天降，将阿四几人团团围住，枪口直指！
水老鼠阿四吓得魂飞魄散，他没想到巡捕竟然来得这么快！他下意识地想跑，却被王雷一脚踹翻在地，捆了个结实。他手下那几个乌合之众，更是毫无反抗之力，瞬间全部落网。
人赃并获！
“霄哥……不，陈副探长！饶命啊！是……是张老板……张啸林让我干的！他说只要弄出点乱子，就给我一百大洋！”阿四被押到闻讯赶来的陈霄面前，磕头如捣蒜，为了活命，直接把张啸林卖了。
陈霄穿着笔挺的巡捕制服，在清冷的月光和手电光下，面容冷峻。他看了一眼那被撬开的船舱和散落在地上的香料，冷冷地道：“张啸林？你有证据吗？”
阿四一愣，他只是个小角色，哪里有什么直接证据。
“没有证据，就是诬告。”陈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水老鼠’阿四，纠集同伙，深夜盗窃码头货物，人赃并获。按租界律例，该当何罪？”
刘斌在一旁大声道：“报告副探长，盗窃数额较大，可判三年以上监禁！”
阿四和他手下顿时面如死灰。
陈霄看着面如土色的阿四，话锋一转：“不过，念在你们是初犯，若能戴罪立功，指认出其他同伙和销赃渠道，或许可以酌情减轻刑罚。”
这是给个甜头，也是要将这伙人连根拔起，同时敲山震虎。
阿四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我招！我全招！我知道他们把偷来的东西都卖到哪里去了！我还有几个同伙藏在……”
陈霄对王雷和刘斌点了点头：“带回去，连夜审讯，把口供做扎实了。”
“是！”
这一夜，码头巡捕分驻所灯火通明。在水老鼠阿四的供述下，王雷和刘斌等人迅速出击，又抓获了另外几名参与盗窃的混混，并起获了部分赃物和销赃记录。
第二天一早，陈霄亲自撰写了一份案情报告，条理清晰，证据链完整，直接呈送到了华总探长万墨林和法租界巡捕房总监（法国人）的案头。
报告中，他重点强调了在自已上任后，迅速破获盗窃团伙，维护了码头商业秩序，保障了货主（包括洋行）的利益，只字未提张啸林，但明眼人都知道这背后是谁在搞鬼。
法国总监对这份高效、专业的报告十分满意，特意表示嘉奖。万墨林更是亲自打电话到分驻所，对陈霄大加赞赏。
消息传开，码头区的商户们拍手称快，觉得这位新上任的陈副探长确实能干实事。分驻所里那些原本观望的巡捕，看到陈霄手段如此老辣，上任伊始就立下大功，连洋人都赏识，态度顿时变得更加恭敬，甚至带上了几分巴结。胡巡捕更是彻底收起了小心思，变得服服帖帖。
陈霄借处理“水老鼠”事件，不仅干净利落地化解了张啸林的又一次阴招，更在巡捕房内部和码头区树立起了真正的权威。
他站在分驻所的二楼窗口，看着晨曦中逐渐苏醒的码头，心中并无多少得意。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张啸林绝不会善罢甘休，未来的斗争只会更加激烈和隐蔽。而他，既要穿着这身巡捕皮维持表面的秩序，又要利用系统的力量和自己建立的势力，在这乱世中，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他摸了摸腰间冰凉的巡捕腰牌，又感受了一下脑海中系统界面的存在。
明与暗，官与匪，现代与过往，种种力量在他身上交织。这上海滩的舞台，他已然登台，并且，注定要扮演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