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行动的完美收官,如同给“暗影”这支新生力量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洗礼,也让陈霄应对来自重庆压力的底气足了几分。苏婉卿的决绝表态,则让他意识到,这位看似温婉的江南女子,内里却有着不输男儿的刚烈与担当。他不能,也不会让她独自面对来自重庆的刁难。
“契机……”苏婉卿回味着陈霄的话,聪慧如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与其被动承受打压,不如主动出击,将麻烦转化为开拓新局面的动力。她看向陈霄的目光中,不禁又添了几分钦佩与信赖。
“陈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要主动去重庆?”
“不是大张旗鼓地去。”陈霄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重庆的位置,“而是要先落子。以商业合作的名义,派遣精干人员先行入驻,建立据点,摸清情况,结交该结交的人,稳住该稳住的线。待时机成熟,再图后续。”
他看向苏婉卿:“苏家在重庆想必仍有故旧,日化厂的产品若要打开西南市场,也绕不开重庆。此事,或许可由苏小姐牵头,以拓展业务为名,先行一步。”
苏婉卿没有丝毫犹豫,郑重点头:“婉卿义不容辞。只是……我若此时前往,那刘慕云恐怕会更视陈先生为眼中钉,变本加厉。”
陈霄淡然一笑,笑容中却带着一丝冷意:“他若识趣,就此罢手,相安无事。若仍不知进退……宜昌的那股土匪,就是榜样。”话语虽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苏婉卿心中一凛,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她见识过陈霄的谋略与手段,知道他绝非虚言恫吓。
计划既定,便迅速执行。苏婉卿以考察西南市场、筹建销售网络为由,带领一支精干的商务团队,乘坐民生公司的客轮,逆江而上,前往重庆。与此同时,数名“暗流”的情报人员和部分“暗影”队员,也伪装成各种身份,混在难民和商旅之中,悄无声息地潜入山城,开始铺设情报网络和安全屋。
陈霄坐镇武汉,一边继续巩固基业,一边密切关注着重庆方向的动静。他通过徐远舟的军统渠道,以及苏婉卿、孙耀祖反馈回来的信息,如同下棋一般,在脑海中构建着重庆的势力图谱。
重庆,作为战时陪都,此时已是各方势力云集,鱼龙混杂。政府机关、各国使馆、各地军阀办事处、各大商会、以及隐藏在水面下的各路特务机关,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而微妙的生态。刘慕云之父所在的派系,虽然势大,但也并非一手遮天,同样有政敌和竞争者存在。
苏婉卿抵达重庆后,并未急于拓展业务,而是先礼节性地拜访了苏家的世交故旧,以及父亲在商界和学界的一些朋友。她凭借苏家的名望、自身的才学以及日化厂产品的优良品质,很快便在重庆的上流社交圈打开了一丝局面,也初步了解到刘家并非铁板一块,其内部也有不同的声音。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刘慕云得知苏婉卿竟然亲自来了重庆,先是惊喜,以为她是“回心转意”,但在几次邀约被客套而坚定地拒绝后,恼羞成怒,开始动用手段。
先是日化厂设在重庆朝天门码头的临时货栈,半夜被人纵火,虽然发现及时未造成重大损失,但无疑是一个恶劣的警告。紧接着,几家原本有意代理“利民”肥皂的商行,纷纷找借口推脱,显然是受到了压力。
消息传回武汉,王雷等人怒不可遏,纷纷请战。
陈霄却异常冷静。“跳梁小丑,只会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看来,不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他是不会清醒了。”
他并未直接动用“暗影”进行物理清除,那样目标太大,容易引火烧身。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几天后,重庆几家颇有影响力的报纸,几乎同时刊登了一系列揭露某刘姓公子“仗势欺人、强追民女、扰乱商界”的匿名文章,虽未点名道姓,但细节描绘翔实,指向性极其明确。文章还巧妙地将此事与“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后方纨绔纸醉金迷”联系起来,瞬间引爆了舆论。
与此同时,军统武汉站的徐远舟,也“恰好”在与重庆总部某实权人物通话时,“无意间”提到了刘公子在武汉和重庆的某些“不成熟”举动,以及其对“某些与军方有密切合作、且背景特殊的商人”的刁难,暗示其行为可能影响“稳定”和“团结”。
舆论的压力和来自特务系统内部的“提醒”,让刘副院长大为光火。他虽宠爱儿子,但更看重自己的官声和派系斗争的大局。在这种敏感时期,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去招惹背景不明、且可能与军方及神秘势力有牵扯的陈霄,无疑是极其愚蠢的行为。他立刻将刘慕云狠狠斥责一番,严令其不得再招惹苏婉卿及革新公司,并动用关系,迅速平息了报纸上的风波。
刘慕云碰了一鼻子灰,在父亲和舆论的双重压力下,不得不暂时收敛。虽然他心中怨恨更甚,但短时间内,已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动作。
重庆的困局,被陈霄以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巧妙地化解了。他既展示了肌肉(通过舆论和军统渠道施加压力),又保持了克制(没有直接物理冲突),让对手吃了个哑巴亏,也让重庆的各方势力,第一次真正注意到了“陈霄”这个名字的分量。
得到消息的苏婉卿,在重庆的寓所内,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巴山夜雨,心中百感交集。她再次见识了陈霄翻云覆雨的手段,远在武汉,却能遥控重庆局势,逼退强敌。这种智谋与力量,让她心安,也让她心中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更加清晰。
她提笔给陈霄写了一封长信,详细汇报了重庆的近况,以及她下一步拓展业务的计划,在信末,她笔尖微顿,终究还是含蓄地添上了一句:“……此地夜雨连绵,寒意渐重,唯念及武汉诸事,方觉心有暖意。望君珍摄,勿以为念。”
信使带着这封特殊的信函,顺江而下,送往武汉。
而陈霄在接到苏婉卿的信,看到最后那句含蓄的关切时,坚毅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他走到窗边,看着武汉同样阴沉的天空,心中对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城,有了更多的期待。
巴山夜雨,棋局新开。重庆的第一回合较量,他略占上风。但这仅仅是个开始,在那座错综复杂的山城里,更大的机遇与挑战,正等待着他去面对。而那条连接着他与苏婉卿的无形丝线,也在这纷飞的战火与诡谲的权谋中,变得愈发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