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呢?
姨娘被送去渡业庵,此生难回。
她在景王府倒是过了一段风光的日子,随着新王妃进门,父亲的不站队,让景王对她逐渐没了耐心……
她每一天都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而那个把姨娘逼进渡业庵的四妹,如今越发聪慧,连晋王世子都对她另眼相看。
三妹捡了她不要的亲事,却过得这般快活,那郝公子不仅长得一表人材,待殿试之后更是前程远大……
凭什么?
她比她们差在哪里?
林楚秀死死咬住下唇,搭在树干的手一点点收紧。
“姨娘,”远处的丫鬟走近前,“风大了,咱们回王府车架那边吧?”
林楚秀没应声。
她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帷帐里不知是谁接了句有趣的诗,笑声再次爆发。
那些随风传来的笑声像尖针,狠狠扎在她心口上。
半晌,她转身:“走吧。”
春风来年依旧暖,柳树岁岁发新芽。
她的春天,好像在踏入景王府的那一天,就结束了。
日头偏西,林楚悦一行人才尽兴而归。
马车驶回城内,林楚柔靠在车厢上,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笑意:“四妹妹,我今日真开心。”
她闭上眼,有些倦怠,“父亲跟我姨娘说,要尽快把我和郝公子的婚期订下,说不得殿试后郝公子会外放做官。”
叹了口气道:“不知何时咱们还能再这样玩一次。”
林楚悦默默撩开车帘看向外面。
暮色四合,行人归家,炊烟袅袅,一切在黄昏里显得那么温柔静谧。
曲终人散终有时,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奔赴的未来。
袖中的麦芽糖已经有些化了,她小心取出一块放进嘴里。
甜意在舌尖化开,麦芽特有的香气在口腔弥漫。
脑海里闪过段骁阳站在桃树下,面带笑意的脸。
也许……
也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马车在林府门前停下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林楚悦扶着云苓的手下车,脚刚落地,就见郭氏的大丫鬟素风迎上来,着急地问:“四小姐,大公子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跟在后面下车的林楚柔一怔,“大哥去护送沈姐姐回沈府。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素风白着张脸,声音发颤:“大小姐……大小姐身子不好了!”
“郡王府傍晚来人,说大小姐跪了一夜祠堂,晕死在里面,太医看了,让……让准备后事。”
“夫人已经赶去郡王府,老爷还在宫里没回,夫人走前交待让大公子一回来就赶紧过去!”
“什么?!”林楚柔大惊失色,声音陡然拔高。
林楚悦也惊地瞪大眼睛。
准备后事?
这半年来,林楚仪都是那种虽然看着要不行了,但又偏偏靠着一口气好好活着的状态。
难道这次是真的不行了?
“先进府再说。”郝乐山在一旁提醒道。
林楚柔边走边问素风:“到底怎么回事?前些时候还听母亲说,大姐身子见好了。”
素风眼圈一红,抹着眼泪道:“郡王府来报的人说,大小姐海的蕊姨娘早产,郡王妃大怒之下,罚大小姐去跪祠堂。”
“大小姐从前一天傍晚一直跪到第二天清晨,一整晚滴水未进,早上丫鬟进去送饭,推开门就看到她晕在地上。”
“太医说,说大小姐是油尽灯枯了。”
林楚悦的脚步顿了顿,复又跟了上去。
蕊姨娘,大姐姐终究对她下手了。
“大姐怎么会?”林楚柔露出茫然的表情,“她那般稳重的人……”
“许是急了吧。”林楚悦轻声道:“蕊姨娘若生下儿子,昌哥儿便不是独子了。”
林楚柔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复杂,“四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姐姐,”林楚悦没回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派人去找大哥吧。”
“哦,对,对!”林楚柔回过神,对素风道:“你快去找个会骑马的小厮,立刻去沈府,说不得能直接在半路拦住大哥。”
素风福身,提着裙子急吼吼走了。
林楚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侧过头对郝乐山道:“郝公子,今日也疲了,你早些回院子休息吧。这些,终归是内宅的事。”
郝乐山会意,拱手道:“那我先回去了。你……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
夜间的风扑在脸上,还有些凉。姐妹二人沉默着往内院走,回廊下的灯笼光,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大姐姐她,”林楚柔忽然开口,声音暗哑,“她从前多要强的一个人。琴棋书画,管家理财,样样拔尖,连父亲都夸她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怎么嫁了人,就……”
林楚悦默默听着。
她想起成亲前的大姐,明艳大方,光彩照人,不过两年不到的时间,就颓败如斯。
“唉!”她深深叹了口气。
林楚柔还在说着,“那个蕊姨娘,”她咬牙切齿,“我早知道她是个狐媚子!若不是她把大姐姐逼急了,怎么会出手伤她?”
林楚悦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人性是复杂的,在大姐姐那里,蕊姨娘是争宠夺利的妾室,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威胁昌哥儿地位的祸患。
立场不同,想法便也不同。
蕊姨娘到底是帮过自己,她无法做到赞同林楚柔的话。
“生孩子真是过鬼门关,大姐姐去年生昌哥儿时遭了大罪,”林楚柔忽然道,“若是没有生孩子,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她想到以后自己也避免不了怀胎生子,打个了寒颤。
林楚悦压根儿不敢深想这些,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注定了女子生产是拿命在赌。
大姐姐是这样,娘小产时伤了身子也是如此。
这种未来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让她恐惧,只想缩在龟壳里。
两个人走到岔路口分别时,林楚柔拉着她的手,眼圈泛红,“四妹妹,我心里慌,大姐姐不会真的要……”
那个“死”字她没说,也不敢说。
不管曾经如何龃龉,终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姊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会不难过?
林楚悦拍了拍她的手,“等母亲和大哥回来就知道了。或许,并没有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