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宸山庭时,夜色已深,别墅区静谧安宁,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尽管疲惫,但想到远在渝城的亲人即将收到这份心意,简心还是强打精神,在客厅柔和的光线下,开始了细致的礼物分装工作。
她将那些柔软的小衣服一件件抚平,按照尺寸和品类仔细叠好;把摇铃、玩偶等玩具小心翼翼地放入填充了缓冲气泡膜的空隙中;给姨父的好酒和茶叶裹上厚厚的防震材料。苏沫含本想帮忙,却被简心劝去休息:“苏姨,您累了一天了,这些我来就好,很快的。”她的动作麻利而专注,眼神温柔,仿佛通过这些精心准备的礼物,能触摸到小侄女娇嫩的肌肤,看到表姐、姨妈、姨父收到礼物时开心的笑容。直到所有箱子都封装妥当,贴上了清晰的地址标签,她才真正松了口气,踏实地回到房间休息。
次日清晨,阳光比昨日更加明媚,带着暖意的金辉慵懒地洒进简心的房间,在地板上勾勒出窗棂的图案。她已经预约了最快的上门取件服务。临出门上班前,她特意找到正在厨房忙碌的陈芳,细致地交代:“芳姐,等下快递员来了,麻烦您一定盯着他们,这些箱子都比较重要,尤其是那个小箱子里的瓷器,要轻拿轻放,务必按照保价快递寄出,确保能以最快的速度、最稳妥的方式送到我渝城的家人手里。”陈芳连连点头,让她放心。
走在去往地铁站的林荫小道上,清晨的空气清新宜人。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简心取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舒佳”的名字。
她接起电话,舒佳那带着明显歉意和急切担忧的声音立刻灌入耳中:“心心!你怎么样?还好吗?昨天我醒来还昏天暗地的,本来想立刻给你打电话,结果自己又晕乎乎睡过去了,真对不起!都怪我不好,非拉着你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还让你被他们灌了那么多酒……你后来……没事吧?厉北宸那个冰块脸,他没为难你吧?我看他后来脸色不太好地追出去了,你们没吵起来吧?”
听着好友连珠炮似的关切和自责,简心昨天凌晨残留的那一点点关于KtV的不快,彻底被这股暖流冲散了。她经历了小侄女带来的生命喜悦,感受了苏姨无声的体贴关怀,此刻又有好友的真心道歉,那些酒精带来的眩晕和尴尬,似乎都成了可以一笑而过的小插曲。
“我真的没事,佳佳。”简心刷了地铁卡,随着人流走进车厢,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站稳,目光落在窗外飞速闪过的广告牌上,声音里带着一种经历过后的平和与释然,“就是有点喝高了,后来没忍住吐了一次,吐完反而舒服多了,睡一觉就缓过来了。厉队长……他后来叫了代驾,把我送回来了。”她语气平稳,自然地略过了小区门口那段充满张力的对峙和强行添加微信的环节。
“那就好!那就好!可吓死我了!”舒佳在电话那头明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语气轻松了不少,“你说你,明明酒量就那样,干嘛跟他们逞强嘛!下次!下次我再也不让你喝那么多酒!坚决保护你!”她顿了顿,语气瞬间切换,带上了熟悉的、八卦兮兮的兴奋,“对了对了,别打岔!快跟我说说,你跟厉冰块……后来在车上,有没有说点什么?气氛怎么样?有没有……嗯?擦出点什么不一样的火花?”她故意拉长了语调,充满期待。
简心几乎能想象出舒佳此刻挤眉弄眼的样子,忍不住失笑,语气带着些许无奈:“佳佳!你的想象力能不能用在正道上?我们……总共没说超过三句话。气氛?大概跟坐在冰块旁边差不多吧。他估计就是看在陆川和你的面子上,履行一下‘帮朋友送朋友’的义务而已,你别瞎联想。”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刻意忽略掉心底因回忆而泛起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切——没劲透了!”舒佳在电话那头夸张地表示失望,但随即又认真起来,“不过说真的,心心,咱们客观评价啊,厉北宸这个人吧,性格是又冷又硬,那张脸也老是像别人欠他几百万,话少得跟他多说一句都能冻住……但是呢,抛开这些表面,他人品其实不坏,还有点……嗯,怎么说呢,古板的负责感。你看昨天,虽然他说话是难听了点,方式也粗暴,但好歹是实实在在地阻止了你继续被灌酒,最后还确保你安全到家了。最关键的是什么?我听陆川说,他家境那不是一般的好,自己又是特警队长,前途无量,可比那些光会耍嘴皮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个劲儿怂恿你喝酒的家伙强多了吧?”
简心握着手机,沉默了片刻。地铁在隧道中穿行,发出规律的轰鸣声。舒佳的话,像一颗不经意投入湖心的小石子,确实在她平静的心湖上荡开了一圈微澜。昨夜的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再次清晰起来——厉北宸夺下她手中那杯“今夜不回家”时,那双深潭般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厉色和紧蹙的眉头;在她狼狈呕吐后,他递来矿泉水和纸巾时,那生硬却不容拒绝的动作;以及他强行将手机二维码递到她眼前,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要求加微信时的霸道;还有小区路灯下,他固执地伫立着,说“我看着你信息再走”时,那高大沉默的身影……
这些片段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烦乱。
“或许……他确实没有恶意吧。”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车厢内某处,声音有些飘忽,“只是……他那种仿佛天生高人一等、随时随地都想掌控局面、教训人的姿态,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更谈不上喜欢。”她想起他昨晚那句“逞强给谁看”,心里依旧有些堵。
“哎呀,理解一下嘛!特警队队长诶!估计平时训队员训惯了,职业病!你就当他是个内部系统还没升级、不懂温柔为何物的低级AI机器人!”舒佳努力用俏皮话开解她,“面冷心热型的!你别把他那些硬邦邦的话太往心里去!下次再见面,他要是还敢那样,我第一个帮你怼他!保证让他哑口无言!”
听着好友毫无原则的维护和搞怪的比喻,简心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中的那点郁结也散了不少:“好了好了,我的舒大小姐,咱们能换个话题吗?我小侄女安安满月的礼物我都打包好了,今天就能寄出去!”
“真的?!天呐!时间过得太快了!感觉你上次跟我们报喜,说你表姐生了个小公主,还是昨天的事呢……”话题成功被引向新生命带来的喜悦,电话两头顿时充满了关于小宝宝的笑声和愉快的交谈,之前的些许沉重气氛一扫而空。
挂了电话,地铁恰好到站。简心随着人流走出车厢,步出地铁站。早晨八九点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给高楼大厦、行道树以及行色匆匆的路人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一切都显得那么充满活力,熠熠生辉。
然而,阳光并未能完全驱散她心底一角悄然滋生的思绪。苏姨的儿子要回来了……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他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是那种被优渥家境宠坏、眼高于顶、很难相处的纨绔子弟?还是会像那个冷硬强势、处处透着实力的特警队长厉北宸一样,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她说不清自己心底具体是什么感觉。是下意识想要保持距离的抗拒?是对可能产生的麻烦感到的隐隐厌烦?还是……在那抗拒与厌烦之下,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更不愿承认的,一丝被苏姨那巨大喜悦所隐隐感染的、极其微弱的……好奇与期待?
她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些纷乱而无解的思绪从脑海里清除出去。无论如何,苏姨高兴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个冷硬的厉北宸……她和他,本就是两条不该相交的平行线,最好一直保持足够的距离,井水不犯河水。她收敛心神,目光坚定地望向医院的方向,加快了脚步。那里有她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有成堆需要整理的病例资料,有等待她查房的病人,还有一整天充实而忙碌的工作在等着她。生活总要继续,而工作,始终是她最能把握、也最能赋予她安全感和价值的领域。
与此同时,在特警队的办公室里,厉北宸第无数次点开那个毫无回应的微信对话框,深邃的眼眸中凝聚着前所未有的挫败与困惑。他身边从不缺乏通过各种手段试图引起他注意、攀附而来的女人,无论是大胆直白的示好,还是精心设计的偶遇,他早已司空见惯,甚至感到厌烦。然而,像简心这样,对他的主动联系(尽管方式生硬)完全不屑一顾、直接无视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冷漠,非但没有让他知难而退,反而像一种无声的挑衅,更加激起了他内心深处那股强烈的、不愿承认的征服欲与探究欲。这个女人,就像一本被紧紧锁住、封面却异常吸引人的书,让他迫切地想要翻开,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