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娥看着姐姐绝望的脸和叶父叶母沉重的神情,又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心里慌得厉害。
她默默把饭盒和布兜放在长椅空着的一头,挨着大姐坐下,伸出手,紧紧攥住杜玉芬冰凉发抖的手。
走廊里又安静了下来,四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焦急地黏在那扇门上。
门里头,是正在跟阎王爷抢人。
门外头,是被担忧和无力感熬得坐立难安的他们。
观察室里,孙医生站在床头,接过护士递来的药碗,仔细看了看药的颜色,又凑过去闻了闻,冲叶蓁蓁点了点头。
两人配合着,用最小的勺子,一勺一勺极其缓慢地,把温热的药汁往杜老爷子紧抿的嘴里送。
喂药的过程又慢又费劲,大部分药汁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叶蓁蓁就拿着纱布耐心地擦干净,再接着喂。
喂了小半碗,她就不敢再喂了。
喂完药,就是更熬人的等待。
叶蓁蓁、赵军医还有杜衡,都守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爷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过去,监护仪上的数字和波形还是弱得可怜,杜老爷子的脸色并没见好。
叶蓁蓁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难道连这最后一点努力,也白费了吗……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孙医生突然低低喊了一声:“快看!”
只见杜老爷子那张灰败得像白纸的脸上,极淡极淡地,泛起了一丝几乎看不出来的红晕。
紧接着,他那双闭了好久、眼窝都陷下去的眼睛,眼睫毛竟然轻轻颤了颤!
叶蓁蓁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手指立刻搭上了爷爷的手腕。
指腹下那原本细得快摸不着、眼看就要断了的脉息,好像……有了一点点微弱的、沉沉的搏动。
虽然还是没力气,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飘来飘去,随时会断了。
与此同时,杜老爷子的胸膛起伏好像也稍微明显了一点,氧气面罩上的水汽凝结得也比之前快了些。
“有效了!”孙医生压低了声音,难掩兴奋,
“虽然很微弱,但生命体征确实有点好转!叶医生,你调的药方起作用了!”
叶蓁蓁紧紧咬着下嘴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用力点了点头,继续凝神感受着爷爷的脉象。
脉象还是弱得很,叶蓁蓁心里清楚,爷爷的身体就像一间破破烂烂、眼看就要塌了的屋子。
这药的力道,也就只能暂时糊住几个最大的窟窿,让它塌得慢那么一点点,根本没法扭转最终的结局。
果然,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监护仪上那阵短暂又微弱的波动,慢慢就平了下去,重新回到了比之前还要低、还要缓的基线。
杜老爷子的呼吸声又变得几乎听不见了,比喂药前还要浅,胸膛的起伏几乎停了。
好像刚才那一会儿的好转,已经把他身体里最后那点底子,耗了个精光
果然,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监护仪上那点儿刚冒头的微弱波动彻底没了动静,基线又跌回原来那个又低又平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沉。
杜老爷子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胸口微微起伏着,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脸色灰扑扑的,还透着一层蜡黄,整个人都没了生气,这明显是油尽灯枯的样子。
就连氧气面罩上的水珠,都凝结得慢腾腾的。
孙医生脸上的神情从一开始的严肃,慢慢变成了掩不住的无奈和难过。
他朝床尾的赵军医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强心针和那些好药的劲儿已经彻底过去了。
老爷子这身子骨就跟台用了几十年的旧机器似的,零件都锈透了,再好的药也不管用了。
赵军医一直闷不吭声地站在床尾,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眼睛跟扫描仪似的,把老爷子露在外面的皮肤、监护仪上那些糟心的数据扫了个遍,最后目光落在叶蓁蓁身上。
她脸色白得像纸,却硬是挺着腰板,手指还死死搭在老爷子的手腕上把脉。
赵军医心里门儿清——这不是药没用,是老爷子这身子已经扛不住任何药力了。
他琢磨了几秒,抬脚走到叶蓁蓁和杜衡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却也不是完全没感情:
“叶医生,杜衡,老爷子的情况,你们心里应该都有数。
五脏六腑都衰竭了,人已经到这地步,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这话跟一把冰锥似的,一下子扎碎了杜衡心里最后一点儿念想。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都泛白了,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听着就让人揪心。
赵军医把目光转向杜衡,语气软了点儿,却还是说得明明白白:
“但叶医生的针法和用药确实厉害,之前能把老爷子从鬼门关拉回来撑这么久。现在……”
他顿了顿,看向叶蓁蓁,眼神里带着询问,也算是一种默许,
“或许能用点特别的法子,把老爷子最后那点儿精气神儿给提起来,让他清醒一小会儿,跟你们说几句话……”
这话没说透,但意思很清楚——凭叶蓁蓁那手不一般的针法,说不定能弄出个回光返照,
让老爷子能跟家人说几句遗言,总比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走了强。
杜衡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叶蓁蓁,那眼神里又惊又求,还裹着撕心裂肺的疼:
“蓁蓁……赵军医说的是真的吗?
你真能让爷爷醒过来?哪怕……哪怕就一小会儿?”
叶蓁蓁的身子狠狠抖了一下。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杜衡那双盛满希望和绝望的眼睛,又对上赵军医那带着鼓励的目光,心里跟明镜似的。
以她现在对人体气血的把控能力,再加上灵泉水效果,配合一套特别的针法,确实能把老爷子那快散了的意识给拽回来。
可这就跟往快灭了的火堆上泼最后一勺油似的,看着能烧旺一下,火灭了之后,就再也别想有一点儿火星了。
这么做的代价,就是让老爷子走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