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又看看叶蓁蓁恳切的眼神,沉默了片刻。
他确实很少收病人家属的东西,但叶蓁蓁这话说得在情在理,也确实如她所说,他们家好久都没吃到新鲜蔬菜了。
更重要的是,杜衡的恢复情况让他这个做医生的也很有成就感。
他严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清晰的笑意,点了点头:
“好,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东西我留下,替我谢谢你们家里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告诉杜衡,检查结果出来后,我再给他制定下一阶段的康复方案。让他戒骄戒躁,继续坚持。”
“哎!我一定一字不落地告诉他!”叶蓁蓁连忙应下。
送出最后一份心意,并得到了周医生肯定的答复,叶蓁蓁只觉得浑身轻松。
她脚步轻快地走向自己的岗位,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一片明媚。
杜衡的伤势康复在望,自己的工作生活也重回正轨,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然而,这份轻松在她拐过走廊转角时,戛然而止。
医务科的李主任正背着手站在那里,像是等候多时。
叶蓁蓁的脚步生生顿在原地。
李主任就站在走廊转角处,背着手,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钉在她身上。
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和审视。
“李主任。”叶蓁蓁稳住心神,
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打了声招呼。
李主任没有立刻回应,他慢悠悠地踱近两步,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空着的双手,又瞥了一眼周医生诊室的方向,才拖长了语调开口:
“叶医生这一大早,还真是……忙碌啊。
王护士、赵军医、周主任……你这‘知恩图报’的心,可真是面面俱到。”
他刻意在“知恩图报”和“面面俱到”上加重了语气,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糖衣的毒药。
叶蓁蓁心头警铃大作,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全落在了他眼里。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和地解释:
“李主任说笑了。只是感谢几位前辈之前对杜衡的照顾,带了点老家不值钱的土产,表表心意。”
“不值钱的……土产?”
李主任嗤笑一声,声音压低,带着刺骨的寒意,
“叶医生,你这‘土产’可不一般啊。这个时节,供销社都见不着这么水灵的蔬菜。
我倒真是好奇,你老家是哪块风水宝地?能种出这些东西?”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心底的秘密。
“咱们医院,最看重的是作风和纪律。
拉关系、搞小团体,甚至利用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谋取便利,这可是原则问题!
叶医生,你刚来不久,又是军属,更该注意影响,别一不小心,走了歪路,连累了杜团长的名声。”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指控了。
叶蓁蓁知道,李主任这是借题发挥,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准备彻底揪住她不放了。
她那些超出常理的“土特产”,成了对方攻击的最有力武器。
“李主任!”
叶蓁蓁挺直脊背,迎上他逼视的目光,
“请您注意您的言辞!我叶蓁蓁行得正坐得端,带来的就是自家种的东西,干干净净!
感谢帮助过我们的同事,我不认为这违反了任何纪律!
如果您对我的行为有任何疑问,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调查,而不是在这里进行毫无根据的揣测和污蔑!”
她不能退缩,一旦露怯,就等于承认了对方的指控。
李主任没料到叶蓁蓁敢直接顶撞回来,眼神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盯着叶蓁蓁,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很好!叶蓁蓁,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猛地一甩袖子,带着满腔的怒火和算计,转身大步离开。
那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像敲在叶蓁蓁心上的战鼓。
看着李主任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叶蓁蓁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重重地呼了口气。
看来,她以后不能再顺便拿空间里的东西出来送人了,尤其是这些反季的蔬菜。
杜衡康复带来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威胁冲得七零八落。
她知道,李主任的“走着瞧”绝不是空话。
重返岗位的第一天,平静的水面下,嗜人的旋涡已然形成。
接下来的日子,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来自暗处的每一支冷箭。
而她那神秘的空间,在带来便利的同时,也成了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叶蓁蓁镇定地回到工作岗位,她心里明白,与李主任的较量正式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叶蓁蓁作为孙医生的助理,投入了紧张的工作。
她加倍小心,凡事都严格按照规程操作,记录做得一丝不苟,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
李主任那边似乎也暂时没了动静,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始终萦绕在叶蓁蓁心头。
这天下午,外科送来一位急腹症病人,腹痛剧烈,伴有发热。
孙医生经过初步检查,结合血常规,诊断为“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即进行手术。
手术安排在一小时后。
叶蓁蓁负责进行术前准备,包括核对病人信息、确认手术部位、准备手术器械和药品。
她像往常一样,仔细核对着病历和医嘱单。
就在她低头核对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李晓燕。
她正抱着一摞文件,看似无意地从准备室门口经过,目光却飞快地扫了一眼叶蓁蓁手中的医嘱单和旁边的药品盘。
叶蓁蓁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并未深想,继续专注工作。
她核对了病人姓名、床号、诊断、手术名称、以及孙医生开具的术前用药:
青霉素皮试阴性后,术前半小时肌注80万单位。
她按照流程,先去治疗室为病人做了青霉素皮试。
二十分钟后观察,皮试结果为阴性。
她松了口气,按规定记录,然后去药房领取了80万单位的青霉素注射液。
仔细核对药名、剂量、有效期后,放入无菌治疗盘,盖好纱布,准备到时间给病人注射。
距离注射还有十分钟,叶蓁蓁被孙医生叫去协助处理另一个病人的伤口换药。
就在她离开准备室的这几分钟,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身影快速闪入。
动作麻利地掀开治疗盘上的纱布,将一支外观几乎一模一样的安瓿瓶与盘中的青霉素进行了调换。
然后又迅速盖上纱布离开,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叶蓁蓁回来后,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到了术前给药的时候。
她端着治疗盘走向病房,习惯性地再次核对盘中的药品,拿起那支安瓿瓶——瓶身标签清晰印着“青霉素G钠,80万单位”。
她用手指弹了弹安瓿瓶颈部,用砂轮划开,掰断,抽吸药液,动作流畅。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手中的药瓶已然被偷梁换柱。
来到病床前,她再次核对了病人腕带:“张桂芳,对吗?现在给您注射术前针。”
病人虚弱地点点头。
叶蓁蓁熟练地进行皮肤消毒,排尽注射器内的空气,正准备下针……
“等等!”一个严厉的声音突然在病房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