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建兵正在擦着玻璃,听见喊声猛地回头,看见风尘仆仆的妹妹和站在她身旁的杜衡,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扔下抹布就迎了上来:
“蓁蓁!杜团长!你们咋今天就到了?信里不是说还得两天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叶蓁蓁手里的行李,另一只手虚扶着杜衡的手臂,“快,快进屋里说,外面冷。”
他引着两人走进饭店。
店里不算宽敞,摆着七八张四方桌子,板凳摞在桌上,地面刚拖过,还带着湿气。
这个时间点没有客人,只有一个老师傅在柜台后面拨拉着算盘珠子。
“张师傅,这是我妹子和妹夫,从乡下来县里看病的。”
叶建兵跟老师傅打了个招呼,就引着他们穿过店堂,往后院走去,“我住后面,地方小,你们别嫌弃。”
饭店后面连着个小院,有一排平房,叶建兵的房间在最里头。
房间确实不大,一张木板床,一个旧衣柜,一张方桌,几乎就占满了空间,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你们就住这儿,我回头去工友那儿挤挤。”
叶建兵利索地把床上的被子铺平整,“杜团长,你快坐下歇歇,这一路折腾够呛吧?”
杜衡依言坐下,微微颔首:“还好,麻烦二哥了。”
“自家人不说这个。”叶建兵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叶蓁蓁,
“你们吃过晌午饭没?要不我去后厨看看,给你做点儿......”
“不用了二哥,”叶蓁蓁连忙摆手,“妈早上给我们烙了饼,路上就着热水吃过了。
这包里还有二姐准备的干粮,都没动呢。”
叶建兵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手:“那就好。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医院?
丽华就在县医院,明天我请半天假,咱们一块儿过去,让她帮着引个路、咱们先把号挂上。”
听到二哥的安排,叶蓁蓁心里一暖。
到了县城,找到了依靠,她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下来一些。
她看着叶建兵,正要点头应下,却注意到他脸上那爽朗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里透出几分窘迫和无奈。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
“蓁蓁,说到丽华……有件事,哥这心里头……”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知道的,我跟她订婚都好几年了,但她妈却一直拖着不让我们结婚。”
叶蓁蓁闻言,心里立刻明白了八九分,了然地看向叶建兵。
她当然知道原主二哥的这门亲事,是怎么回事。
当初他能和王丽华订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杜家给的那笔丰厚聘礼——一千块钱。
叶家就是用那笔钱,置办了当时极体面的“三转一响”,外加五百块现金做聘礼,才说成了这门亲事。
可订婚后,王丽华家里见她每月有固定工资,便一直以各种理由拖着,迟迟不让他们结婚,明里暗里是想让女儿再多帮衬家里几年。
这事儿一直是叶父叶母心里的一个结,他们总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老闺女。
“我知道,二哥。”叶蓁蓁声音也轻了下来,带着几分心疼。
叶建兵叹了口气,随即又振作精神:
“丽华人挺好,就是……唉,不说这个了。
她在县医院后勤上班,虽然只是打扫卫生,但对医院里里外外都熟。
我跟她说说,看明天能不能让她抽空带我们去挂号挂,找哪个大夫,她肯定比我们摸得清门路,能省不少周折。”
叶蓁蓁压下对二哥婚事的唏嘘,连忙点头:
“那太好了,二哥,真是……太难为你了,也谢谢丽华姐肯帮忙。”
“她要是知道是给你们看病,肯定会帮的。”
叶建兵语气肯定,随即说道:“你们先歇着,晚上我给你们送晚饭过来。”
叶建兵出去后。
房间里,叶蓁蓁和杜衡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说道:
“早上起得早,坐车也累了,你先躺下睡会儿吧
傍晚,叶建兵端来了面条。
刚放下碗,门外就响起了王丽华的声音:“建兵?”
叶建兵赶紧去开门。
王丽华站在门口,穿着件蓝色的灯芯绒外套,面容清秀。
“丽华,快进来。这就是我妹妹蓁蓁,妹夫杜衡。”叶建兵介绍道。
王丽华走进来,落落大方地跟两人打了招呼,目光落到杜衡僵硬的双臂时,充满了理解和同情:
“建兵前几天都跟我说了。
你们放心,明天早上我上班前先带你们去周医生那边,挂号流程我熟,我去安排,尽量让你们早点看上大夫。”
她说着,将手里提着的一小网兜苹果放在桌上,“我刚买的,别嫌弃,这大老远的来看病,也是辛苦,补充点营养。”
“丽华姐,太谢谢你了!这……这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叶蓁蓁连忙道谢。
杜衡也诚恳地点头致意:“麻烦你了,王同志。”
“不麻烦,应该的。”王丽华笑了笑,又跟叶建兵低声说了两句话。
看着这一幕,叶蓁蓁心想,丽华姐是个明白人,二哥也没看错人。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叶蓁蓁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发现王丽华已经等在院里了。
“怕去晚了排长队,周医生那边一向紧俏。”王丽华解释着,利落地帮叶蓁蓁拎起一部分行李。
叶建兵也请好了假,四人匆匆赶往县医院。
果然,尽管天色尚早,医院挂号处窗口前已经蜿蜒了一条长龙。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各种气味混合的独特味道,嘈杂的人声、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王丽华对叶蓁蓁他们说了一句,便熟门熟路地挤进人群,跟维持秩序的一个工作人员低声说了几句,又指了指杜衡的方向。
没过多久,她手里拿着张挂号单回来了,脸上带着点轻松,
“还好,今天周医生的号还没放完,我给排上了,是上午的号,不过得等。”
叶蓁蓁点点头,“谢谢,丽华姐。”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
候诊区长椅上坐满了愁眉苦脸的人。
杜衡腰背挺直地坐着,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唇线,还是泄露了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