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蓁蓁会意,立刻将小包揣进布袋子里,同时另一只手早已准备好的钱和票迅速递了过去,声音同样压得很低:
“让您费心了,该多少是多少。”
护士长没推辞,接过钱票,指尖快速捻了捻,估摸着至少有十块钱,
她只留下了五块钱,又将剩下的钱和票塞回叶蓁蓁手里,低声道:
“对方是我家一亲戚,只收了五块钱,票没要。”
这个数目在当下不算小,但两人都清楚,这东西眼下就是有钱也没处买,能弄到已是天大的人情。
“应该的,东西难得。”叶蓁蓁点头,
这个价格在她预料之中,甚至比她想的还要便宜些,
“真的太感谢您了,护士长。”
“客气啥,能帮上忙就好。”护士长见她爽快,脸上露出些许放松的神情,又叮嘱道,
“用的时候也仔细些,这东西现在金贵,用完了可不好弄到。”
“我明白。”叶蓁蓁的手在布袋子上按了按。
有了它,晚上给爷爷用的新药方,才算真正齐备。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骑着自行车往家赶,自行车篮子里装着药包和蜂蜜,
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晚上就用骨头给爷爷熬些肉粥……
可刚走到村口,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村里人看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后都只说了句,
“叶医生,回来了……”
平时这个时候,杜家小院总是安安静静的,可今天,院门大敞着,里头隐约传来伤心欲绝的哭声。
叶蓁蓁心头一跳,脚下蹬自行车的劲儿猛地提了上来,车轮几乎是碾着土路冲进了院子。
刚一刹住车,眼前的景象就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院里的石磨旁,黑压压围了好几个邻居。
王婶子正急得直拍腿,李大爷蹲在地上闷头抽烟,还有几个相熟的婶子探头探脑地朝堂屋张望,脸上都是压不住的焦虑和担忧。
低低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几乎就在她冲进院门的同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聚了过来。
“哎呀!叶医生回来了!”
王婶子第一个喊出声,像见了主心骨,立刻往前迎了两步。
“太好了!你可算回来了!”坐在石凳子上的李大爷也赶紧站起身。
其他邻居瞬间有了方向,焦急的声音七嘴八舌地涌向她:
“快,叶医生!快去看看你爷!”
“下午还好好的,咋就……”
“抬回来就没醒过,叫不应啊!”
堂屋门大敞,昏暗的光线下,大姐杜玉芬跪在炕沿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两个半大儿子——十四岁的大毛和十三岁的二毛,正手足无措地站在母亲身后,脸上满是惊恐。
叶蓁蓁把自行车往土墙边一靠,车都来不及摆正,就朝着堂屋冲了过去。
炕上,杜老爷子静静地躺着,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嘴角似乎还有未擦净的秽物痕迹,呼吸微弱而急促。
叶蓁蓁冲到炕边,立刻俯身检查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先探了探杜老爷子的鼻息,气息微弱但还有。
随即三根手指精准地扣上爷爷枯瘦的手腕,寸关尺三部,凝神细察。
指下的脉象让她心猛地一沉:脉搏细促紊乱,几乎难以捕捉,比早晨把脉时凶险了何止数倍!
她迅速用另一只手轻轻撑开爷爷的眼皮,借着门口透进的昏光观察瞳孔。
那瞳孔对光线的收缩反应,已经变得迟钝、微弱。
是急性的呼吸循环衰竭!
肺部旧疾急剧恶化,很可能合并了心衰,加上摔倒的冲击……
“大姐!爷怎么回突然晕倒?!”她抬起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慌乱的力量。
杜玉芬像是被这句话从崩溃的边缘拽回一点神智。
她猛地扑过来,冰凉湿腻的手死死攥住叶蓁蓁的手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声音破碎得不成调:
“蓁蓁!你……你可回来了!
爷爷他……他晌午还好好的……怎么就……哇……”
杜玉芬情绪激动,话都说不完整。
旁边一直急得团团转的王婶子见状,赶紧挤过来,语速快得像炒豆子,噼里啪啦地帮着说明:
“叶医生!是这样,下半晌你姐在院里忙活,你爷说心里闷,想去自留地溜达溜达,透透气,拎着个小锄头就出去了。
谁成想啊,刚才村东头老李头慌里慌张跑来说,看见你爷倒在咱家地头的垄沟里了,叫也叫不醒!
我们几个赶过去一看,老天爷……脸都白了,赶紧给抬回来了!
咋叫都叫不醒,这……这可咋办啊!”
听着王婶子的话,杜玉芬眼泪更是汹涌而出,一把抓住她的手,语无伦次:
“蓁蓁……都怪我,都怪我啊!”
“大姐夫呢?!”叶蓁蓁的目光猛地扫向人群。
“在这儿!”
赵大强闷雷似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他刚从地里被叫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泥,黝黑的脸上汗津津的,满是焦急,
“弟妹,爷爷这是咋了?牛车就在院外,能用上不?”
“能用上!必须用上!”叶蓁蓁语速飞快,思路却很清晰,
“大姐夫,你带上大毛、二毛,赶紧弄个简易担架!得立刻送爷爷去县医院!”
她又看向还在发抖的杜玉芬:
“大姐,你去找两床厚被子!路上千万不能再让爷爷着凉!”
“去、去医院?”
杜玉芬这才反应过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好,好!我这就去!”
赵大强也应了一声,立刻带着两个半大儿子转身就往外冲。
大毛二毛虽然吓得不轻,还是咬牙跟着父亲去准备担架。
邻居们也动起来,有的去帮忙扎担架,有的去帮杜玉芬抱被子。
叶蓁蓁趁这功夫,再次快速检查了杜老爷子的四肢和躯干,没有发现明显的骨折迹象。
但这更让她的心沉了下去——没有外伤,那昏迷主要原因是内在急症。
看着炕上人事不省的爷爷,叶蓁蓁急得手心冒汗。
她原本计划的精心调理,被这突如其来的急症击得粉碎。
眼下去县医院,是爷爷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