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掀开瓦罐的盖子,满意地看着翻滚的汤汁。
“这老母鸡已经炖了快两个时辰了,”她对身边的叶蓁蓁说道:
“你看这汤色,金黄金黄的。你二嫂这次生产伤了根本,月子里要是补不回来,往后可是要落下一身病的。”
叶蓁蓁探头看了看,点头道:“嗯!这鸡汤炖得正好。
我明天去供销社看看,要是能买到新鲜的鲫鱼,就给二嫂炖个鲫鱼汤,那个最下奶。
她现在要喂两个孩子,光靠鸡汤恐怕不够。”
“还是你想得周到。”叶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
“你二嫂这次真是遭了大罪,医院的事,我和你爸都知道了,要不是你......”
她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伸手抹了抹眼角。
“妈,没事了。”叶蓁蓁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
“现在二嫂和两个孩子都平安,可见二哥是个有福气的,他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我明天去卫生院拿些红枣和桂圆过来,你给二嫂煮点红枣桂圆茶,补气血的。”
叶母点点头,“行,花了你多少钱,你都记着,回头让你二哥补给你。”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盛出一碗鸡汤,“我这就给你二嫂端过去,你帮我看会儿火。”
就在叶母端着鸡汤走出灶房的同时,叶家老屋院子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吴桂兰气冲冲地回到自家院子,一脚踢开了挡在路中间的破箩筐。
正在院里修补农具的叶建国抬起头,看到妻子铁青的脸色,不由得一愣:
“你这是又咋了?谁招你了?”
“谁招我?还能有谁!”吴桂兰叉着腰,胸口剧烈起伏,
“你爸你妈,心都偏到胳肢窝了!
这会儿还在你弟弟家围着那两孩子转呢!早把咱们家大宝忘九霄云外了。
你是没看见那场面,左邻右舍都去道喜,你妈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在一起了!”
叶建国放下手里的工具,眉头微皱:“弟妹生了龙凤胎,爸妈高兴不是应该的么……”
“高兴?光是高兴吗?”吴桂兰尖声打断他,
“你妈把家里那只正下蛋的老母鸡给杀了!炖了汤给你那宝贝弟妹送去了!家里统共就剩两只鸡了!他们眼里还有咱们大房吗?还有大宝吗?”
她越说越气,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当初生大宝,在家里疼得死去活来,你妈就给我煮了碗红糖水!
她王丽华倒好,怀个孕就娇贵得不行,往县医院跑了好几趟,这得花多少钱?
他叶建兵一个临时工,哪来那么多钱?还不是你爹妈偷偷摸摸补贴的!”
叶建国张了张嘴,想替父母分辩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闷闷地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农具。
他这副闷葫芦的样子更是激怒了吴桂兰。
她一把抢过叶建国手里的榔头,扔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你倒是说句话啊!就会埋头干活!
你看看人家叶建兵,还知道护着自己媳妇。你呢?你为我们娘俩争过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那老母鸡一天一个蛋,我还能给大宝补补身子,还能拿鸡蛋去换盐换针线!
现在好了,鸡没了,蛋也没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叶建国蹲在地上,闷闷地回了一句:“不是还有两只鸡能下蛋吗......”
“叶建国!?”吴桂兰的声音猛地拔高,
“你以为那两只鸡能天天下蛋啊?你儿子正长身体,一天一个鸡蛋都不够!现在倒好,连这一口都要省给隔壁了!
她的话音未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叶大宝背着书包放学回来了。
他看着吴桂兰叉腰的动作,眉头一皱地凑过来:“妈,你又骂我爸干啥?”
看着儿子,吴桂兰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声音里带着哽咽:
“我苦命的孩子啊......你爷爷奶奶心里只有你二叔二婶,连给你补身子的鸡蛋都要克扣......”
叶大宝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父亲。
叶建国重重叹了口气,他伸手想摸摸儿子的头,却被吴桂兰一把推开。
“别碰孩子!”
她红着眼睛吼道,“你要是有点出息,就去跟你爸妈说,今日这鸡汤,也该有我们大房一份!”
叶建国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拾起地上的农具,转身往屋里走去。
叶大宝看着父亲沉默离去的背影,又抬头看看母亲通红的眼眶,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妈,你别跟爸吵了。我不吃鸡蛋也行。”
孩子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是戳中了吴桂兰的心窝子。
她猛地站起身,扯着叶大宝就往屋外走:
“不吃?凭什么不吃!走,跟我找你爷爷奶奶说理去!
这鸡汤,说什么也得给你盛一碗回来!”
“妈!我不去!”
叶大宝用力甩开母亲的手,小脸涨得通红:“要去你自己去!”
他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同学们都知道二婶生了小弟弟和小妹妹,你要是现在跑去闹,他们肯定又要笑话我妈是个泼妇,我才不要跟你一样丢人。”
吴桂兰先是一愣,声音陡然拔高:
“我丢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她一把扯过叶大宝的衣领,指着上面细小的补丁:“你看看你穿的都是什么!
你再看看你二叔家,这又是去医院又是杀鸡炖汤,他们哪来的钱?还不是你爷爷奶奶补贴的!”
叶大宝被她扯得踉跄,小声辩解:“可是奶奶说,二婶刚生完孩子,得补补......”
“补什么补!谁没生过孩子!”吴桂兰猛地打断,唾沫星子飞溅,
“我生你的时候就吃了几个鸡蛋!她倒好,一回来就喝鸡汤!”
她越说越激动,手指狠狠指向隔壁:“要我说,就是你二婶故意在村里装可怜!
让大家都觉得咱们大房欺负她!你听听外头那些人说的,好像咱们多对不起她似的!”
叶建国在屋里听得实在忍不住,探出头来:“吴桂兰,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凭什么少说!”吴桂兰立刻调转枪口,
“要不是你没用,我们娘俩能受这委屈?
你要是能像叶建兵那样会来事,爸妈能偏心成这样?”
她突然一把搂住叶大宝,声音带着哭腔却依然尖利:
“我的儿啊,你可看清楚了,这世上就妈最疼你!别人都是装模作样的!
你爷爷奶奶心里只有你二叔一家,连给你补身子的鸡蛋都要克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