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杜玉芬挎着个篮子走在前面,里面装着十几个鸡蛋。
二姐杜玉娥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跟在旁边。
三姐杜玉娟则磨磨蹭蹭地跟在两个姐姐身后,手里紧紧攥着个小手绢包,眼神有些躲闪,不太敢往叶蓁蓁那边看。
自从上次她偷拿叶蓁蓁嫁妆棉被的事情发生后,她在这个弟妹面前总觉得抬不起头。
杜玉芬是个爽利性子,一把将扭捏的三妹往叶蓁蓁跟前轻轻一推,声音响亮地说:
“躲在后面干啥?都是自家人还能记仇不成?
蓁蓁是那小心眼的人吗?她早就不跟你计较了!
还不快把你攒的那点心意拿出来!”
杜玉娟被大姐这么一说,脸上更挂不住了。
她飞快地抬眼看了看叶蓁蓁,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猛地把那个被她攥得温热的手绢包,塞进叶蓁蓁手里,然后扭头就走到一边去了。
叶蓁蓁看了一眼杜玉娟,展开手绢,里面是叠得方方正正的五块钱,还有些零碎的毛票,折痕很深,一看就是攒了有些时日了。
杜玉芬看着三妹那别扭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转而拉住叶蓁蓁的手,语气真切:
“蓁蓁,去了县里不比咱们村里,人生地不熟的。遇到难处了,别硬扛,捎个信回来。
咱老杜家没多大本事,但一家人拧成一股绳,力气总还是有的。”
她顿了顿,目光越过叶蓁蓁的肩头,看向站在院子里的杜衡,压低了些声音,“衡子……就辛苦你了。”
二姐杜玉娥也上前一步,将饼子塞进叶蓁蓁的行李里,温声补充道:
“是啊蓁蓁,县医院大夫见多识广,衡子这手肯定有指望。
你们安心治病,家里有爷爷和我们照应着呢,别惦记。”
这时,杜老爷子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旧手帕包成的小包,递到叶蓁蓁面前,
“蓁蓁,这个你拿着。这是衡子这两个月的伤残津贴,我除了日常开销,都仔细攒着呢,一共五十块。
穷家富路,你们去县里看病,处处都要用钱,都带上,心里踏实点。”
老爷子看着叶蓁蓁,眼神里充满了托付和期望。
这朴实的话语,带着家人最坚定的支持,让叶蓁蓁心头暖流涌动。
她刚要开口,院门外传来了牛车的轱辘声。
是赵大强赶着牛车来了,车板子上还细心地铺了层干草。
“大姐夫,又要麻烦你一趟了。”叶蓁蓁赶忙迎上去招呼道。
“自家人,客气啥!”赵大强利落地停好车,“赶紧的,扶杜衡上车,我送你们去公社汽车站。”
正说着,叶父叶母也急匆匆地赶到了。
叶母走得急,额上都沁着汗,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蓝布包袱。
“爸,妈,你们咋来了?”叶蓁蓁忙迎上去。
“你这孩子,带杜衡去县里这么大的事,我们咋能不来!”
叶母语气带着嗔怪,更多的却是心疼,她一把将蓝布包袱塞进女儿怀里,
“这里面是我早上刚烙的几个饼,还有你爹昨儿特意去供销社称的二两红糖,你到时候冲给杜衡喝。”
一向沉默寡言的叶父站在一旁,看着女儿女婿,沉声道:
“到了县城,你们就先去找你二哥,听说那个周医生的号不好挂,他在那儿熟,让他帮你们打听打听。”
说完,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直接塞给了叶蓁蓁,“这是我跟你妈的一点心意,你带上。”
叶蓁蓁捏着那个小布包,心想爸妈把压箱底的钱都拿出来了。
她想说些什么推拒的话,可看着叶父叶母那殷切的眼神,最后还是将小布包紧紧攥在手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哎,爸,妈,我记住了。到了就先去找二哥。”
叶母伸手替女儿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眼眶有些发红,却强忍着没让泪掉下来:
“在外头别舍不得吃,你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杜衡。”
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杜衡,将岳父岳母的付出和叮嘱都看在眼里。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爸,妈,让你们费心了。”
叶父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动容,他抬手,用力拍了拍杜衡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快上车吧!”赵大强在一旁催促道。
叶蓁蓁扶住杜衡的胳膊,在他的借力下,两人稳稳地坐上了牛车铺着干草的车板。
牛车“吱呀吱呀”地动了起来,缓缓驶离了院门。
她回过头,朝着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亲人们用力挥手。
杜老爷子、三位姐姐、还有她的爸妈,身影在晨光中越来越小,渐渐地模糊成一片。
秋风拂过路旁泛黄的田野,带来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杜衡腰板挺得直直的坐在车上,目光望向远处笼罩在晨曦中的山路。
叶蓁蓁打开叶父给的那个小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三十块钱,还有几张珍贵的粮票。
她将布包仔细收好,抬头看向前方。
土路崎岖,牛车微微颠簸,但杜衡的脊背始终挺得笔直。
到了公社汽车站,去县城的班车已经停在那里,车上已经零零散散坐了好几个人,大多是去县城办事或走亲戚的。
叶蓁蓁扶着杜衡上了车,让他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自己则紧紧挨着他坐在外侧。
班车发动,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摇摇晃晃地前行,车厢里弥漫着浓浓的汽油味。
杜衡闭目养神,脸色看着有些发白。
颠簸了两个多钟头后,班车总算开进了县城汽车站。
比起公社,县城显然热闹了许多,低矮的楼房居多,偶尔能看到几栋高些的建筑,街上行人的穿着打扮也略微鲜亮些。
叶蓁蓁拎着行李,拉着杜衡僵硬的手,按照地址一路打听,总算找到了叶建兵工作的那家国营饭店。
饭店门脸不算大,白墙红字写着店名,门口还挂着“为人民服务”的牌子。
正是过了饭点儿的时候,叶建兵系着有些油渍的白围裙,正拿着抹布擦拭门口的玻璃窗。
“二哥!”叶蓁蓁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