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明日要赴尹灏的书坊之约,林若念晚饭过后便早早遣退了侍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床幔上,她却没了往日的辗转反侧,心里满是对新书的期待,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次日天刚亮,林若念便醒了过来。
琴兰早已捧着备好的衣物候在门外,见她起身,连忙上前伺候。
淡青色的襦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琴兰又取来一支素雅的玉簪,轻轻绾住她的长发,只在发尾留了些碎发。
“小姐今日气色真好,一看就是睡得安稳。” 琴兰一边整理着裙摆,一边笑着说道。
林若念对着铜镜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今日要出门,自然得精神些。”
简单梳妆完毕,棋竹便提着包袱走了进来,包袱里整整齐齐叠着一套男装,月白色的锦袍,腰间配着墨色玉带,领口与袖口绣着低调的云纹,还有一顶黑色的幞头,正是上次林若念女扮男装时穿的那套,只是棋竹已提前浆洗熨烫过,显得格外挺括。
“小姐,男装都准备好了,锦盒也用青布包好了,您看还需不需要再添些什么?”棋竹说着,将布包递了过来,里面的锦盒被软布裹得严实,丝毫看不出是何物。
林若念接过布包掂了掂,笑道:“不用了,这样正好。咱们从侧门走,别惊动了爹娘和哥哥。”
两人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避开了府里的下人,顺利从侧门出了丞相府。
街上已有不少行人,早点摊的香气飘得很远,林若念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轻快。
不多时便到了悦来客栈门口。
林若念看着熟悉的门脸,忽然停下脚步,对棋竹道:“咱们日后说不定还会常来这里换衣裳,总麻烦掌柜也不是办法,不如定一间长期客房,也方便些。”
棋竹眼前一亮:“小姐说得是,这样确实稳妥。”
两人走进客栈,掌柜见是上次来过的客人,连忙笑着迎上来:“小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可是要找李今公子?”
林若念微微颔首,语气从容:“掌柜客气了,今日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事,我与兄长李今在此处来往做生意,想在贵店长期定下一间客房,平日里或许用不上,但需要时能有个落脚之处,不知掌柜是否方便?”
掌柜连忙点头:“方便方便,楼上正好有间客房唤水云间,采光好又安静,公子若是不嫌弃,就定这间如何?租金好说。”
林若念笑着应下,让棋竹付了定金,与掌柜约定好日后凭信物入住,才提着包袱上了楼。
水云间的房间果然雅致,窗边摆着一张书桌,桌上还放着笔墨纸砚。
林若念连忙关上门,棋竹手脚麻利地帮她换上男装。月白锦袍穿在身上,腰间系好玉带,瞬间掩去了女子的柔美。
棋竹又将她的长发尽数束起,戴上黑色幞头,只留下鬓边的几缕碎发,再看铜镜里的人,眉眼间虽仍有几分精致。
“小姐这扮相,奴婢看第二次还是认不出来了。” 棋竹忍不住赞叹道。
林若念对着铜镜转了转,满意地笑道:“这样便好,免得被人认出。咱们快些去翰墨斋,别让尹公子等急了。”
棋竹将林若念换下的襦裙叠得整整齐齐,放进客房的梨花木柜里,又仔细锁好柜门。
林若念则提着装有文房四宝的青布包,反复确认锦盒在里面稳妥,才与棋竹一同下楼。
两人脚步轻快,出了悦来客栈后,便朝着翰墨斋的方向快步走去。
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包子铺的热气、茶馆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市井的鲜活气息。
林若念穿着月白锦袍,走在人群中,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的清朗,倒真像哪家出来的公子哥,引得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棋竹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提醒:“小姐,慢些走,别撞到人。”
不多时,前方便出现了翰墨斋的招牌。
黑底金字的匾额悬挂在两层楼高的门楣上,“翰墨斋”三个字笔力遒劲,一看便是名家所题,门口两侧摆着两盆半人高的青花瓷瓶。
林若念抬头看了眼日头,正好是巳时没迟到,心里松了口气,刚要迈步上前,就见一道青色身影从门口走了出来,正是尹灏。
尹灏穿着一身青布长衫,肩上斜挎着个旧布包,见了林若念,连忙笑着迎上来:“李今兄,你来了。”
林若念连忙拱手,带着几分歉意道:“尹兄久等了,路上略有些耽搁,还望海涵。”
“我也刚到片刻,”尹灏抬手将额前垂落的碎发拨开,目光掠过林若念身后的棋竹时,淡淡点头示意,“先进去吧,新到的诗集在二楼,去迟了怕难寻心仪的。”
他说话时,肩上的布包轻轻晃动,里面的砚台与笔墨碰撞,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透着一股朴素的气息。
林若念点点头,三人一同走进翰墨斋,刚跨进门,一股浓郁的墨香与纸香便扑面而来,驱散了街上的喧嚣。
这翰墨斋不愧是京中第一书坊,装修得既辉煌又雅致。
一楼大厅的地面铺着浅灰色的大理石,光可鉴人,四周的书架皆是紫檀木所制,高达丈余,从地面一直延伸到二楼的回廊,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分门别类标注得清清楚楚,角落还设有孤本善本专区,用玻璃罩小心护着。
大厅中央摆放着几张梨花木长桌,不少文人墨客正坐在桌前翻阅书籍,轻声交流,氛围安静又专注。
沿着汉白玉楼梯上到二楼,景象更是惊艳。
二楼的回廊环绕着一楼大厅,廊柱上雕刻着精美的竹纹与梅纹,两侧的书架上,除了书籍,还摆放着各式文房四宝,象牙笔杆、端砚、洒金宣纸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几方罕见的鸡血石印章,摆放在铺着红绒布的玻璃柜里,一看便价值不菲,最里面还设有几间独立的雅间,门上挂着素雅的布帘,可供客人安静读书或议事。
“这翰墨斋我也是第一次来,没想到竟这般气派。” 棋竹忍不住小声对林若念说道,眼里满是惊叹。
尹灏闻言,目光扫过四周书架,顺手将肩上的布包往上提了提,露出里面磨得光滑的旧石砚边缘,语气依旧淡然:“翰墨斋东家是前朝状元,嗜书如命,这些年收了不少珍本。京中爱书人常来此处,今日新到的江南孤本在前面诗词区,去看看吧。”
林若念点点头,目光扫过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又瞥了眼尹灏肩上朴素的旧布包,心里暗暗感慨其清雅淡泊,对书籍这般上心。
顺着二楼回廊往前走,很快便到了新书区。
这里的书架前已围了不少人,大多是捧着书低声交谈的文人。
林若念刚走近,目光就被书架角落的一摞话本吸引,封面上画着精致的仕女图,题着《风月集》的字样,正是她前些日子一直想找的话本。
她连忙抽了一本抱在怀里,走到旁边的梨花木桌前坐下,翻开第一页就入了迷,连指尖划过书页的动作都放得轻柔,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尹灏对这类话本兴致不高,目光扫过书架上的诗集,拿起一本江南新刊的《晚晴集》。
他将肩上的旧布包轻轻放在桌角,取出里面磨得光滑的旧石砚与缠线毛笔,偶尔在随身携带的草纸上记下几句喜欢的诗句,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神情专注又淡然。
就在这时,翰墨斋一楼传来一阵脚步声,方旭陪着瑞王走了进来。
方旭是新晋翰林学士之子,与瑞王素来交好,今日特意邀瑞王来翰墨斋:“王爷,听说今日新到了一方顶级鸡血石印章,色泽鲜红如血,质地细腻,咱们去前面的文房区看看?说不定您会喜欢。”
他说着,目光里满是期待,瑞王虽不常收集印章,却对这类文玩颇有见地,正好能帮他掌掌眼。
瑞王穿着一身墨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神色淡然地跟在方旭身后,闻言微微颔首:“也好,顺便看看新到的书籍。”
两人沿着楼梯上到二楼,刚走到回廊拐角,瑞王的目光就不经意间扫过新书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