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的沉默一直延续到码头......
船夫轻轻将船泊在石阶边,撑着竹篙喊了声“公子小姐,到岸了”,瑞王才缓缓起身,连看都没看角落里的林若念一眼,径直走向船舷。
他踩着船夫递来的木板,脚步沉稳地踏上码头,墨色衣摆扫过石阶上的青苔,依旧是冷着脸,周身那股檀竹香似乎都染上了几分寒意。
林若念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更慌了,自刚才她耍无赖后,瑞王就没再说过一句话,此刻连下船都没像来时那样伸手扶她,显然是还在生气。
她攥紧裙摆,也不敢和瑞王有太多交集,小心翼翼地挪到船舷边,看着码头与船身之间的缝隙,深吸一口气,轻轻跳下船。落地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幸好扶住了旁边的石柱子,才没摔着。
“小姐,您没事吧?”身后立刻传来棋竹的声音。她刚从后面那艘船下来,就看到林若念踉跄的模样,连忙快步跑过来,扶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小声说:“是不是哪里摔着了?瑞王殿下没对您怎么样吧?”
方才在船上,她察觉封玉似乎在用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她心里始终惦记着自家小姐,此刻见了面,满是担忧。
林若念摇摇头,顺着棋竹的搀扶站直身体,忽然觉得浑身一阵轻松。
从被瑞王吻到现在,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此刻踏上坚实的码头,才像从一场混乱的梦里醒过来。
她下意识地伸了个懒腰,胳膊举过头顶时,还轻轻哼了一声,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连之前被木刺划到的指尖都忘了疼。
可这副如梦初醒的松懈模样,全落在了瑞王眼里,刺激的不行。他站在不远处的灯笼下,原本就冷着的脸更沉了几分,目光像带着钩子似的,牢牢锁在林若念身上。
他这边还在为她那句你不说我不说闹心,甚至在心里琢磨要不要找个机会跟丞相府提亲事,结果这丫头倒好,下了船就跟没事人似的,还伸懒腰,如释重负的样子。
难道刚才的吻、刚才的负责话题,对她来说就只是一种负担。
瑞王的眼神太锐利,林若念刚放下胳膊,就察觉到那道灼热的视线。她转头望去,正好对上瑞王的目光,他眉头微蹙,眼底没了之前的笑意,只剩一片沉沉的冷意,仿佛要把她从头发丝到裙摆都盯穿。
“走吧,我送你回府。” 瑞王的声音冷冷地,不等林若念回应,他已迈开长腿,朝着码头外的街道大步流星地走去。
墨色衣摆随着他的步伐前后摆动,每一步都跨得又大又稳,丝毫没有要等身后人的意思,仿佛刚才在船上的纠葛从未发生,只剩一身冷意。
林若念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跟上,她方才一门心思找哥哥,跟着瑞王来码头,根本没留意沿途的路,此刻夜色渐深,街上虽有灯笼照明,可陌生的岔路看得她眼花缭乱,别说自己找去丞相府的路,就算让她原路返回码头都难。
她小跑着追上去,裙摆跟随步伐摆动,披风有些厚,额角很快渗出细汗,却见瑞王与自己越来越远,心里却满是无奈,孙景瑞生气归生气啊,怎么连这点情面都不留?就不怕她跟丢了在夜里迷路吗?
跟在后面的封玉彻底懵了,他挠了挠后脑勺,看着前面一快一慢的两道身影,心里的疑惑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冒出来,不对啊,在船上的时候,王爷和林小姐还好好的,难道闹别扭了,可也不至于下了船就冷成这样吧?那脸色沉得能冻死人,看来王爷的示好被林小姐给拒绝了?
他偷偷瞥了眼小跑着追赶的林若念,心里忍不住佩服,林小姐可真是胆大包天。
王爷是什么身份?京里多少贵女挤破头想凑到他跟前,她倒好,但能让王爷在气头上依旧记着送她回府,这份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得好好捧着。
好在码头离丞相府本就不远,只隔了两条巷子。走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了丞相府熟悉的朱红门楼,门口挂着的两盏大红灯笼在夜色里格外显眼。
林若念松了口气,停下脚步,对着瑞王躬身行礼:“多谢瑞王殿下送我回来,天色不早,殿下也早些回府歇息吧。”
说完,见瑞王只是冷着脸不说话,她便想着赶紧进府,免得再面对这尴尬的氛围,转身就要朝府门走去。
可刚走两步,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林若念心里一惊,回头一看,竟是瑞王手指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力道不算重,却让她挣不开。
林若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封玉和棋竹还有留下的那名小厮都站在不远处,正低头假装看地面,却时不时偷偷用余光瞟过来。
瑞王显然也注意到了旁人的视线,眉头微蹙,松开手的同时,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今晚回家好生休息,别胡思乱想。”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船上发生的事,你好好想想,日后再给我答复。” 语气里没了之前的冷意,反倒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认真。
林若念的脸颊瞬间又热了起来,连忙低下头,小声应道:“是,殿下。”
她不敢再看瑞王的眼睛,转身快步跑进丞相府,直到穿过府门,看不到瑞王的身影,才停下脚步,靠在门后的柱子上轻轻喘气。
方才他抓着她手腕时的温度、凑近时的气息,还有那句日后再给我答复,都让她心里乱糟糟的,连手心都冒出了细汗。
瑞王看着林若念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后,才收回目光,转身对封玉道:“回府。”
封玉连忙跟上,却忍不住好奇地问:“爷,您刚才跟林小姐说什么了?”
瑞王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什么时候本王的事也要向你汇报了,跑圈还没跑够吗,是想明日大早跑上二十圈?”
封玉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追问,他可不想一大早就跑二十圈。
林若念快步穿过丞相府的回廊,晚风卷着桂花香飘来,却没让她纷乱的心绪平复半分。
刚走进前厅,就见林文渊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母亲苏玉薇则在一旁整理刚送来的绸缎,两人见她回来,都抬眸看来。
“念念回来了,你哥呢?没跟你一起?” 苏玉薇放下绸缎,起身迎上来,伸手替她拂了拂披风上的尘土,目光扫过她泛红的脸颊,微微蹙眉,“怎么脸色这么红?是不是夜里风凉,冻着了?”
林若念连忙避开母亲的手,她先前已经问过棋竹自己仪容如何,不怕娘亲看出端倪,低头道:“回爹娘,哥哥许是和好友们聊得尽兴,还没回来。我…… 我有些累了,想回房歇息。”
她不敢抬头,生怕父母看出她眼底的慌乱,方才船上的吻,瑞王的冷脸,那句日后再给我答复,此刻都在脑子里打转,哪里还有心思说别的。
林文渊放下茶杯,淡淡道:“累了就去歇着吧,让厨房给你温碗安神汤,夜里别踢被子。”
苏玉薇也没多问,只叮嘱道:“若是饿了就叫人传点心,别自己扛着。”
林若念低声应了,转身匆匆往后院走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琴兰早已备好热水。林若念洗漱时,指尖无意间碰到嘴唇,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她对着铜镜凑近一看,唇瓣边缘竟有些泛红。
之前麻痹自己的的自我怀疑瞬间消散,真的不是梦,小船上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躺在床上,林若念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透过窗纱洒在床幔上,她闭着眼,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重现小船上的场景,瑞王温热的唇、身上的檀竹香、那句要孙某渡气给你吗,真是羞死人了,还有最后他冷着脸的模样,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迷迷糊糊间,她终于睡着,梦里竟又是那艘小船,瑞王的吻依旧灼热,她还是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连指尖的触感都和现实里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