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林若念刚从学堂回来,就被守在正厅门口的苏玉薇一把拉进内室。
桌上铺着块深紫色绒布,上面摆着一方古朴的端砚与一截泛着墨光的古墨,砚台纹路细腻,墨身刻着精致的云纹,一看便知是稀有之物。
“念念,快看看这方砚台!” 苏玉薇拿起端砚,指尖轻轻摩挲着砚台边缘,语气里满是欢喜。
“这是你祖父前几月寻来的好物,据说前朝大书法家曾用过这方砚台,那截古墨更是埋在松树下千年的老墨,写出来的字带着松香气,寻常人根本见不到!”
她将砚台与古墨小心放进锦盒,塞进林若念手里,
眼神里藏着急切与期待:“昨日马场的事,虽你没细说,可瑞王特意送药膏来,连你掌心擦破点皮都记着,这哪是普通的‘照拂’?娘总觉得.....”
她拉着女儿的手,语气更郑重了些:“本就想把这砚墨送给懂文墨的人,如今正好,你赶紧送去瑞王府,既是答谢他昨日救你之恩。皇后那边我们也私下提过,她早年就觉得你跟瑞王相配,若能成,咱们娘俩也算圆了心愿。”
林若念捏着锦盒的指尖微微发紧,“娘亲,瑞王救我及赠药只是君子之举,娘亲莫要再将女儿与瑞王在皇后娘娘面前一并提起。”
自孙景瑞小时候总避着她后,长大后,也有了贵女的自尊心,便很识相地不再凑上前,平日里见了面也只远远看着绕道,生怕惹人嫌。
如今要主动去送谢礼,她心里既紧张又有些无措,
看着娘亲望着自己的眼神,林若念知道娘亲对瑞王与自己的事有所期盼,赶忙说道:“娘,我这就带琴兰、棋竹去瑞王府答谢。”
苏玉薇又仔细叮嘱:“见到瑞王别紧张,也别得罪,好好说几句话。”
直到林若念坐上马车,苏玉薇还站在府门口张望,心里满是盼头。
这可是她与皇后私下念叨了许久的事,若能成,既是女儿的福气,也能让丞相府与皇室的关系更亲近。
不多时,丞相府的马车便驶离府邸,穿过喧闹的街道,停在瑞王府朱漆大门前。
林若念刚撩开车帘,就见一辆刻着黎府云纹标志的马车从府内驶出,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位身着素雅襦裙的女子,是黎清鸢!
她心里莫名一紧,指尖攥着锦盒边缘,直到那辆马车走远,才在琴兰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琴兰快步上前,对着守门侍卫恭敬道:“劳烦通报瑞王殿下,丞相府林若念小姐前来,特为昨日殿下救小姐之事,送来谢礼,还请殿下一见。”
侍卫见是丞相府的人,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快步入府通报。
没过多久,瑞王府管家易柏便带着两名仆从快步迎了出来,对着林若念深深拱手:“林小姐安好,殿下正在湖心亭休憩,听闻小姐前来,已吩咐奴才引您过去,还请小姐移步。”
跟着易柏走进瑞王府,青石小径旁的翠竹随风轻摇,竹叶沙沙作响。
穿过挂着 “听竹轩” 匾额的月洞门,一片人工湖映入眼帘,湖心亭坐落在湖水中央,木质回廊蜿蜒至亭边,阳光洒在湖面,泛着粼粼波光。
走近亭子,林若念便看到孙景瑞正倚在长凳上,身着一件素软缎的宽身直裰,颜色是极淡的雨过天青色,并无繁复纹饰,只在领缘与袖口处用同色丝线暗绣了回纹。
一头墨发并未束冠,只用一根青玉竹节簪松松挽就,几缕发丝随意散落额前,手中握着一卷书,姿态慵懒。
石桌上摆着一碟桂花糕、一盘新鲜葡萄,还有一个剔透的白瓷杯,杯里盛着半盏茶水,杯口竟沾着一点淡粉色,是女子的口脂!
旁边还立着一琴架,显然黎清鸢方才定是在这里陪他喝茶听琴。
林若念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涩意,可想起母亲的叮嘱,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
孙景瑞听到脚步声,才缓缓从长凳上起身,身姿依旧挺拔,只是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慵懒,语气平淡地问:“不知林小姐前来,有何事?”
这是打记事起,两人第一次正经相处。
林若念紧张地攥紧锦盒,微微屈膝,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昨日承蒙瑞王殿下舍身相救,家中长辈听闻后,特意让小女备了薄礼前来,以表谢意。”
她说着将锦盒递出,目光落在孙景瑞的袖口,不敢与他对视,往日里总远远看着,如今近距离相处,她反倒有些慌乱。
孙景瑞的目光落在锦盒上,想起昨日马场里,她被马受惊时强装镇定的模样,还有掌心那道浅浅的擦伤,心里莫名泛起异样。
他接过锦盒放在石桌上,没有立刻打开,反而先看向她的手:“掌心的伤怎么样了?昨日送来的药膏,用着还习惯吗?”
林若念愣了愣,没想到他先问的不是谢礼,
而是自己的伤口,连忙小声答道:“多谢殿下关心,伤口好多了,药膏很舒服,娘说祛疤效果极好。”
她悄悄抬眼,正好对上孙景瑞的目光,阳光落在他眼底,竟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和,没有半分疏离,让她心跳莫名加快。
易柏退到回廊尽头,示意仆从也远远退开,亭内只剩两人。
石桌上的葡萄还带着水珠,桂花糕的甜香飘在空气中,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孙景瑞看着她拘谨的模样,想起小时候她总追在自己身后 “景瑞哥哥” 叫个不停,如今却这般小心翼翼,
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坐吧,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
“不了,殿下。” 林若念连忙摇头,
“礼已送到,小女不便多扰,免得耽误殿下正事。”
她实在怕自己说错话,破坏了这难得的 “正常相处”,说完便想转身告辞。
孙景瑞却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指了指石桌上的锦盒:“好歹看看你送的礼,再走也不迟。”
他说着打开锦盒,端砚的古朴与古墨的光泽映入眼帘,指尖触到砚台时,能感受到细腻的纹路,显然是精心挑选的好物。
“这方砚台倒是难得,有心了。”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眼神也比刚才柔和了些。
林若念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小声说:“母亲说,殿下平日里爱练字,这砚墨或许能用得上。”
她偷偷抬眼,见孙景瑞没有厌烦的神色,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些,原来不 “避嫌” 地相处,也没有那么难。
孙景瑞将锦盒盖好,放在石桌内侧,语气认真道:“替我谢过丞相,秘书郎大人与夫人。日后若有需要,不必客气,直接派人来府里说便是。”
他特意加重了 “不必客气” 四个字,像是在刻意打破两人之间的疏离。
林若念点点头,脸颊更红了:“好,小女一定转告。那...小女告退。”
说罢带着琴兰、棋竹快步离开,走下回廊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孙景瑞正站在湖心亭里,目光似乎正落在她身上,林若念差点踉跄摔跤,连忙收回视线,放慢脚步认真看路。
马车上,林若念环抱住自己,心跳还没平复。
林若念想起孙景瑞温和的语气,嘴角悄悄弯起心想,他收下了,还问了我的伤口...没有不耐烦,反而挺温和的,也许现在的瑞王没那么讨厌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