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晔的指尖在泽维尔眼前缓缓划过,带着一种刻意的慵懒,仿佛在把玩一件稀世珍宝。那只布满黑色符文的手随着转动,将从彩绘玻璃透进来的阳光切割成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落在泽维尔的睫毛上、鼻尖上,像跳动的星子。符文的纹路在光线下明明灭灭,紫黑色的光晕顺着纹路流转,像某种古老而诡谲的咒语在无声念诵,每一道凸起的纹路都仿佛在呼吸,吐纳着地狱的气息。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种近乎叹息的沙哑,气音拂过泽维尔的耳廓,像羽毛搔过心尖,又像毒蛇吐信时的微响:“看看我的手,很丑吧。”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自怨自艾的嘲弄,却又藏着钩子,勾着人往更深的黑暗里看。
泽维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只手吸住——冷白的皮肤下,黑色符文如藤蔓般缠绕,从指尖蔓延至手腕,在腕骨处打了个旋,又蜿蜒向上,每一道纹路都透着地狱的戾气,像凝固的血,又像燃烧的灰烬。这双手与他自己白皙干净、只沾过圣水与经书的手形成鲜明对比,可不知为何,他没觉得丑陋,只感到一阵莫名的刺痛,仿佛那些符文不是刻在墨晔手上,而是刻在某个被遗忘的灵魂上,每一道沟壑里都埋着撕心裂肺的呐喊。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从那只手上散发出来,像深渊张开的怀抱,引诱着他纵身跃入,想和他一起沉沦在这片禁忌的黑暗里。
墨晔的手又转了一圈,指尖偶尔擦过泽维尔的脸颊,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像初雪落在温热的皮肤上,转瞬即逝,却留下一片战栗。他微微俯身,唇几乎要贴上泽维尔的耳畔,深红近黑的眸子里盛着细碎的光,像揉碎的黑曜石,映着泽维尔错愕的脸,眼底的蛊惑几乎要溢出来:“我曾经也和你一样,”声音里裹着自嘲,像浸了苦酒,“穿着洁白的圣衣,针脚细密得能映出阳光;背后是六对羽翼,每一片羽毛都能反射阳光,干净得连尘埃都不敢落;那时我对天主深信不疑,以为祂的每一句谕旨都是真理,以为守护天堂的荣光就是毕生的使命——就像你现在,以为捧着这本经书,就能握住真正的光。”
他的指尖突然停在泽维尔的下颌处,轻轻一抬,强迫对方转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墨晔眸子里的光骤然变得锐利,像淬了毒的匕首:“可结果呢?”他笑了,笑声里的悲凉与嘲讽搅在一起,“我被他们冠以恶魔的名号,圣火烧穿我的羽翼,锁链勒断我的骨头,将我贬入地狱,让我在业火里反复灼烧,在黑曜石上碾碎灵体——只因为我看见了他们不想让我看见的‘真理’。”
指尖用力,迫使泽维尔的目光无法闪躲,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地狱的寒气,一字一顿地砸在泽维尔心上:“而你呢,我的天使大人?”他刻意加重了“天使”二字,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又藏着几分说不清的怜悯,“你只是因为让善魂多停留了几日,触碰了他们所谓的‘规矩’,就被放逐到人间,披着这身神父的皮囊,守着这座空荡荡的教堂,假装自己还是那个纯洁无瑕的天使——你敢说,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不甘?没有一点怀疑?”
墨晔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指尖轻轻拂过泽维尔胸前的十字架,金属的冰凉透过布料传来,却抵不过他指尖的寒意。“你看,我们多像。”他的声音又软下来,像情人间的低语,带着致命的诱惑,“都被那所谓的‘天堂’抛弃,都被那些虚伪的‘真理’伤害。他们把我们推出来,当作维护秩序的祭品,自己却在圣座上享受着荣光——你真的还要守着他们给你的枷锁吗?”
符文在光线下流转得更急,泽维尔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纹路里跳动的暗紫色火焰,像在呼应着他心底那丝刚刚萌芽的动摇。墨晔的眼睛里像盛着一个漩涡,深不见底,却又散发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引力,仿佛只要点头,就能挣脱所有束缚,和他一起撕碎那些虚伪的面具。
“和我一起吧,泽维尔。”墨晔的指尖擦过他的唇角,冰凉的触感带着蛊惑的温度,“别再做他们的囚徒了。让我带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自由——哪怕那自由藏在地狱的火焰里,也比在这镀金的牢笼里,假装幸福要好得多,不是吗?”
阳光被他的手切割成破碎的光片,落在两人交缠的目光里,一半是圣洁的金,一半是地狱的紫,像一场光明与黑暗的博弈,而泽维尔的心,正在这博弈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跟着那只布满符文的手,坠入那片诱人的沉沦里。
有一瞬,泽维尔的指尖几乎就要搭上眼前这只布满符文的手。墨晔手背上的黑色纹路在光线下轻轻蠕动,像有生命般召唤着他,那股奇异的吸引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他甚至能感觉到墨晔指尖传来的微凉气息,像沉溺前最后的救赎,又像深渊递来的锁链——可他竟生出一种不管不顾的冲动,想就这样握住,想跟着这双手去往任何地方,哪怕是地狱的业火里,也好过在这看似圣洁的牢笼里日复一日地自我欺骗。
两双手的距离不过寸许,泽维尔的指尖已经微微抬起,指腹泛着因用力而产生的白意,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跨越那道无形的界限。墨晔深红近黑的眸子里映着他动摇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势在必得的蛊惑,指尖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触碰到他的皮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缕阳光恰好穿过彩绘玻璃窗上的天主像,在泽维尔眼前投下一片刺眼的光晕。那尊天主像神情悲悯,目光仿佛穿透了玻璃,直直落在他身上,带着无声的审判。
“嗡”的一声,泽维尔的脑海里像有惊雷炸开。那些被遗忘的戒律、天堂的荣光、作为天使的使命……所有被他刻意压抑的信念瞬间翻涌上来,像冰水浇灭了心头的火焰。他猛地清醒过来,看着眼前那只散发着地狱气息的手,看着自己几乎要与之相握的指尖,一股强烈的恐慌攫住了他。
“不……不是的……”泽维尔的声音发颤,带着连自己都不信的否认。他像被烫到般猛地收回手,指尖撞到胸前的十字架,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不敢再看墨晔的眼睛,更不敢去想刚才那瞬间的沉沦。恐惧、羞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在他心底交织,化作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他转身就跑。黑色的神父服在转身时扫过祭坛的边缘,带倒了一支烛台,烛火“啪”地熄灭在地上,留下一缕青烟。
泽维尔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金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前,连身后墨晔的目光都不敢回头看一眼。他冲进教堂侧门的休息室,“砰”地一声关上木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像要跳出胸腔。
门外,墨晔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缓缓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泽维尔方才的气息,干净的檀香混着一丝慌乱的热度。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明明灭灭的符文,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却没什么意外——老婆的信仰根深蒂固,并不是几句话就能策反的。
他转过身,重新靠回长椅上,目光落在彩绘玻璃窗的天主像上,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那尊石像高高在上,仿佛能洞察一切,可它永远不会知道,那颗看似坚定的天使之心,已经被投下了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
休息室里,泽维尔用手捂住脸,指缝间漏出压抑的喘息。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也能清晰地想起刚才那瞬间的动摇——原来那些深信不疑的信仰,竟脆弱得不堪一击。而那只布满符文的手,和墨晔眼底的蛊惑,像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