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宣纸,缓缓晕染开整片天空,将海岛裹进一片温柔的静谧里。别墅三楼的走廊铺着浅米色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只余窗外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像首永不疲倦的催眠曲。
墨晔将沈君泽送到房间门口时,走廊壁灯的暖光正落在两人肩头,在地毯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沈君泽的额发被晚风掀起几缕,软乎乎地贴在饱满的额角,像被揉乱的棉絮。墨晔抬手,指尖带着海风的微凉气息,轻轻将那几缕碎发捋回原处——指腹擦过他温热的耳廓时,沈君泽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翼。
“早点休息,”墨晔的声音放得很轻,几乎要与海浪声融为一体,“明天我叫你,别睡过头。”
沈君泽点点头,攥着墨晔那件雪松味外套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仿佛那衣服是什么救命的浮木。他喉结动了动,低声道:“你也早点睡,别熬太晚。”
看着墨晔转身走向对面的房间,他才推开门进去。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走廊的宁静。
墨晔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房门的瞬间,走廊的暖光被隔绝在外,只余门内一盏床头灯亮着。那盏灯的光线是柔暖的鹅黄色,从雕花灯罩里漫出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却照不进他眼底翻涌的寒意。房间是典型的海岛风格,墙壁刷着清爽的薄荷绿,挂着几幅椰树与海浪的油画,床头柜上摆着个贝壳形状的台灯,此刻正散发着朦胧的光。
他走到靠窗的桌边坐下,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指尖在空气中虚点,虚拟的系统面板应声展开,淡蓝色的光屏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021已经将相关剧情和照片调了出来,悬浮在光屏中央——照片里的沈君泽不过二十岁出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酒吧服务生制服,领口系着歪歪扭扭的领结,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青涩,像颗没熟透的青梅。可那些照片被恶意截取了角度,有的是他弯腰给客人递酒时的背影,被配上“深夜服务”的字样;有的是他被醉汉拉住手腕的瞬间,脸上强装镇定的表情被解读成“谄媚逢迎”。
“砰”的一声闷响,墨晔捏着玻璃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杯身重重撞上桌面,里面的水晃出大半,沿着透明的杯壁淌下来,在浅色桌布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像朵骤然绽放的墨花。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在皮肤下隐隐跳动,几乎要将那只厚壁玻璃杯捏碎——杯身冰凉的触感抵不过心底翻涌的怒意,那怒意像被点燃的汽油,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烫。
“好……好得很呢。”他低声重复着,声音里像淬了冰碴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目光扫过光屏上钱皓然的资料照片,那人穿着高定西装,对着镜头笑得春风得意,眼底却藏着算计的精光。墨晔指尖重重戳在屏幕上钱皓然的名字上,语气里的嘲讽像冰锥般锋利:“小幺,我记得剧情里提过,真正做过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的人,是钱皓然吧?”
021的机械音带着点雀跃的电流声,像是找到了可以发挥的地方:“是的宿主!数据库显示,钱皓然刚入圈时根本没背景,是靠着依附一位姓王的圈内大佬才拿到资源的!那位王老板出手阔绰,不仅给他买了豪车豪宅,还把当时一部大制作的男三号塞给了他——不过嘛,”它顿了顿,调出更详细的资料,“这些都不是白给的,王老板的私人相册里,可是存着不少钱皓然陪他出席私人酒局的照片,有些角度……咳,懂得都懂。”
光屏上弹出几张模糊的旧照,虽然像素不高,却能清晰看出钱皓然穿着不合身的昂贵礼服,拘谨地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墨晔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像寒冬湖面碎裂的冰纹:“后来呢?他怎么摆脱那位王老板的?”
“后来王老板的妻子发现了端倪,闹得很大,王老板为了家族声誉,只能放弃钱皓然。”021的声音里带着点幸灾乐祸,“不过钱皓然早就留了后手,他找到当时刚凭借一部文艺片小火的沈君泽,用沈君泽在酒吧打工的照片威胁他,逼着沈君泽把自己认识的导演和制片人介绍给他。沈君泽那时候心软,又怕照片曝光影响自己的事业,只能答应,结果钱皓然得寸进尺,这些年来的资源,十有八九都是靠威胁沈君泽得来的——他还故意对外说沈君泽‘抢’了他的机会,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呢!”
墨晔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是在计算着什么。良久,他抬眼看向光屏,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给那个王老板匿名发个消息。”指尖划过钱皓然年轻时那张谄媚的脸,“让他去找钱皓然,好好‘回忆’一下自己来时的路,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那些拿不上台面的勾当,总该有人记得清清楚楚。”
“收到,宿主!保证完成任务!”021的声音雀跃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化作一道浅蓝色的微光飞回系统空间。虚拟键盘上的字符飞速跳动,一行行加密信息被输入,收件人的号码是一串加密的数字,显然经过特殊处理。
墨晔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微凉的水,试图压下心底的躁意。可目光落在光屏上沈君泽那张强装镇定的照片上时,指尖又忍不住收紧——照片里的少年明明眼里都蓄着泪,却还要挺直脊背,像株被暴雨打弯却不肯折断的芦苇。他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小幺,消息设置定时发送。”
021的声音从系统空间传来:“宿主想定在什么时候?”
墨晔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亚麻色窗帘。窗外的月光像被打碎的银箔,铺满整片沙滩,远处的海平面与夜空相接,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他望着隔壁房间紧闭的窗户,那里一片漆黑,想来沈君泽已经躺下了,或许正蜷缩在被子里,被那些陈年旧事搅得睡不着。
“等这档综艺结束再发过去。”墨晔顿了顿,指尖划过冰凉的窗沿,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别影响现在的行程,也别让他在镜头前露出破绽。”他要让钱皓然在最得意的时候摔下来——让他以为自己靠着综艺翻了身,让他以为能永远踩着沈君泽往上爬,然后在他最风光的时刻,狠狠扯断他脚下的绳索。
要让他也尝尝被照片威胁的恐惧,尝尝被舆论淹没的窒息,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要让他明白,那些施加给别人的痛苦,从来都不是过眼云烟,终究会加倍反噬到自己身上。
“好嘞,宿主^w^”021轻快地应着,光屏上的发送时间被定在了一周后——正是这档综艺收官直播的那天。
墨晔关掉系统面板,淡蓝色的光屏像潮水般退去,房间里又恢复了只有床头灯的暖黄。他走到床边坐下,床品是干净的白色,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与他身上的雪松味交织在一起。窗外的海浪声比刚才更清晰了些,“哗哗”地拍打着沙滩,像母亲哼着的摇篮曲。
他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打开窗户散去一室的烦躁,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更亮了,将沙滩上的贝壳照得闪闪发亮,像撒了一地的碎钻。
“放心。”墨晔对着夜色轻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那些过去的脏水,那些泼在你身上的污泥,我会帮你一一泼回去。”他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沈君泽不是他们口中的“攀附者”,不是“不择手段上位的小人”,他只是个被恶意算计、被强权逼迫的受害者。
夜风穿过窗缝,带着海的咸湿气息,拂动他额前的碎发。墨晔的眼底却一片清明,像藏着寒星的夜空,深邃而坚定。他从不是什么圣母,别人敬他一尺,他还人一丈;可若有人敢伤他在意的人分毫,他便会让对方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钱皓然欠沈君泽的,不止是资源和名声,更是那段被毁掉的青春里,本该有的坦荡与光明。
这些账,是时候慢慢算了。
墨晔起身去往浴室,021自觉的将宿主屏蔽,钻进自己的系统空间,乐颠颠的吃着墨晔之前给他买的小零食。
墨晔吹干头发,坐在床边,看着在自己枕头上熟睡的021,戳了戳它毛茸茸的身子,躺下身,将手臂枕在脑后,目光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灯的形状像朵盛开的浪花,在暖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柔。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不是钱皓然那张令人厌恶的脸,而是沈君泽傍晚时被篝火映红的侧脸——那时的他眼里有光,像盛满了星星,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干净得让人心疼。
他会让那束光永远亮下去的。
窗外的海浪声依旧温柔,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银辉,像条通往黎明的路。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一统平稳的呼吸声,隔着一堵墙,在寂静的夜里悄然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