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维尔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墨晔的话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湖掀起层层巨浪。那一瞬间的晃神里,有对真相的渴求,有对信仰的动摇,更有一丝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对眼前人莫名的纵容。可这晃神只持续了半秒,就被墨晔突然的动作惊得烟消云散。
墨晔眼疾手快,趁泽维尔心神失守的刹那,双臂如铁箍般穿过他的胳肢窝,稍一用力就将人像抱小孩一样滴溜起来。这动作来得又快又突然,像拎起一只毫无防备的小猫。泽维尔惊呼一声,双脚离地的感觉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下意识地攥住了墨晔手臂上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被稳稳地放在床上,柔软的床垫陷下一小块。泽维尔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连耳根都烧得滚烫。他自认为身高不算矮,将近一米八九的个头,在人间已是挺拔的存在,可在墨晔两米多的身形面前,竟显得有些单薄娇小,尤其是此刻被对方以这样亲昵的姿态抱起,简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你干什么!”泽维尔又羞又恼,双手抵在墨晔的胸膛上用力推拒,粉水晶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愠怒,金色的发丝因挣扎而散乱了几缕,贴在泛红的脸颊上,更添了几分狼狈的可爱。
墨晔却顺势俯身,将他按在床上,双臂撑在泽维尔耳侧,形成一个不容逃脱的包围圈。他的呼吸拂过泽维尔的颈窝,带着硫磺的冷冽与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睡觉啊。”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眼底的坏笑几乎要溢出来,“天使大人长得这么可人,我可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呢。”
“无耻!你放开我!”泽维尔气得浑身发颤,挣扎得更厉害了,白色的寝衣被扯得有些凌乱,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锁骨。他从未被人这样轻薄过,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堕天使,这让他又羞又怒,偏偏身体被压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墨晔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高挺的鼻梁,清晰的唇线,还有那双深红色的眸子里跳动的戏谑火光。
墨晔看他是真急了,眼底的笑意收敛了些,连忙松了松力道,却依旧没起身:“开玩笑的啦。”他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哄人的意味,“聊天,只是想跟你好好聊聊而已。”说着,他伸手拉过被角,小心翼翼地将泽维尔裹住,动作竟透着几分笨拙的温柔,“天气凉,把被子盖好,别着凉了。”
被子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淡淡暖意,将泽维尔与墨晔身上的冷冽气息隔开了些。泽维尔气鼓鼓地瞪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却也没再挣扎——他知道自己拗不过墨晔,更何况心底深处,竟也隐隐有丝不想推开的念头。最终,他只能不情不愿地乖乖躺在床上,像只被驯服的猫,只是尾巴还在暗暗较劲。
墨晔见状,眼底的笑意又浓了些,他侧过身,与泽维尔并排躺着,保持着一个礼貌却又亲近的距离。月光透过窗棂,在他冷白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手背上的黑色符文在光线下明明灭灭,像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其实你也感觉到那个男孩的古怪之处了吧。”墨晔率先打破沉默,语气里的戏谑散去,多了几分凝重。他转头看向泽维尔,眸子里映着月光,显得格外认真。
泽维尔没说话,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已然默认了墨晔的话。
墨晔轻笑一声,仿佛早就料到他的反应,继续说道:“我和你说,其实那个男孩根本就没有被恶魔附过身,这个说法只是为了掩盖他的罪行而已。”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揭露黑暗的冷冽,“那个男孩和他的同伴打赌,看谁能先得到镇上那个面包师的女儿,也就是昨天被发现死在巷子里的那个女孩。他将女孩掳到僻静的小巷里,欲行不轨,结果女孩拼死反抗,他一时恼羞成怒,失手就将人杀了。更残忍的是,女孩的弟弟来找姐姐,撞破了这一切,他一不做二不休,连那个才十岁的孩子也一起下了毒手。”
泽维尔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猛地一滞。他想起白日里那个男孩苍白的脸,想起他身上那些诡异的红斑,怎么也无法将其与如此残忍的罪行联系在一起。他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墨晔接下来的话堵住了。
“女孩的父母得知噩耗,本想将男孩告上法庭,可他的父母有权有势,为了让儿子脱罪,就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谎称他被恶魔附身。”墨晔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他们和教皇私下做了交易,明面上捐出两座教堂做掩护,暗地里送了多少金银珠宝,承诺了多少好处,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教皇呢,就利用自己的权威,演了场驱魔的戏法,把所有人都骗了过去,将这一切都嫁祸到恶魔身上,告诉世人,是恶魔附了男孩的身,才让他犯下如此罪孽。”
“这……这怎么可能!”泽维尔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驱魔的过程是神圣的,怎么可能被替换?而且当时还有两位警官在场,他们亲眼见证了的!”他的手紧紧攥着被子,指节泛白,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如果连教皇都在说谎,那他所信奉的一切,还有什么是可信的?
墨晔看着他震惊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冷冽取代。他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泽维尔:“你不信?”他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驱魔仪式当然可以被代替。驱除恶魔最显着的表现,就是被圣水撒过的地方会冒出白烟,对不对?”
泽维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是所有神职人员都知道的常识,圣水遇邪祟,必会产生白烟,那是圣光净化黑暗的证明。
墨晔笑了笑,那笑容里却没有半分暖意。他突然俯身,一把抓住泽维尔的手腕,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周身腾起一阵淡淡的黑雾。泽维尔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传来风声呼啸,再睁眼时,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
这房间装潢华丽,墙壁上挂着绣有金色十字架的挂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与一丝若有似无的……化学品的味道。正中央放着一张铺着白色亚麻布的床,显然是专门用来进行驱魔仪式的地方。
“这里是教皇专门用来驱魔的密室。”墨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冷意。他拉着泽维尔走到房间角落,抬手在一块不起眼的墙砖上轻轻一按,那墙砖竟像抽屉般弹了出来,里面赫然放着一个精致的银质小瓶子和一个装有一些不知名粉末的瓶子。
墨晔拿起瓶子,在泽维尔眼前晃了晃:“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他没等泽维尔回答,就径自揭开了瓶盖,一股熟悉的、略带甜味的气息飘散出来。“其实这里面装的根本不是圣水,而是甘油。”
泽维尔的瞳孔猛地一缩,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们事先将这个粉末偷偷抹在那个男孩的身上,驱魔时,教皇就将这瓶‘圣水’撒在他身上,再把手按到男孩的头上,装作在施展神力。”墨晔的指尖轻轻敲着瓶身,声音里带着冰冷的嘲弄,“粉末遇到甘油,会发生反应,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无明火的烟雾——看起来是不是和圣水驱邪时的白烟一模一样?”
说着就在泽维尔的面前演示了一遍,一缕缕白烟从墨晔手上飘出,泽维尔还不死心的去看,结果就看到墨晔的手丝毫没有被圣水灼烧的痕迹。“虽然圣水对我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但接触到圣水还是会留下痕迹。”说着又拿起摆在明面上的那瓶真正的圣水,拧开盖子,浇在了自己的手上,丝丝白烟冒起,留下了大片的红痕。
泽维尔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看着那瓶甘油,看着房间里那些看似圣洁、实则可能藏着猫腻的陈设,再想起白日里男孩身上那些边缘泛着焦黑的红斑——那哪里是恶魔附身的痕迹,分明是化学品灼烧后的样子!
原来所谓的驱魔仪式,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原来所谓的圣光显灵,不过是化学反应的把戏;原来连高高在上的教皇,都在为了利益而践踏神圣的信仰。
墨晔看着他苍白的脸,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现在,你信了吗?”
房间里的檀香依旧浓郁,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刺鼻。泽维尔站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他一直坚守的信仰,他奉为圭臬的真理,在这一刻,被墨晔亲手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露出了底下不堪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