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危险的平衡,并非建立在力量的均势之上,而是构建于谎言与真心的钢丝两端。当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开始拥有了自己的意志,整场棋局,便已滑向了无法预测的深渊。
第七十二章 风暴的间歇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这座刚刚从毁灭边缘被拉回的城市时,五河家的公寓内,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安详而又温馨的气氛。
“……我睡了多久?”
在自己的房间里,五河琴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全是无尽的火焰,和足以将灵魂都烧成灰烬的痛苦。
但此刻,她只觉得浑身轻松,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体内那股总是让她感到焦躁不安的灼热力量,此刻正如同温顺的溪流般,静静地沉睡着。
“你醒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琴里转过头,看到了正端着一碗热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是欣慰笑容的哥哥。
“哥……”琴里看着他,昨天那场火灾的碎片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她记得自己失控了,记得自己用那把巨大的斧头对准了所有人,记得自己……差点用那毁灭的光炮,亲手杀死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对不起……我……”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笨蛋。”
士道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说什么傻话呢。你只是……太累了而已。”他将那碗粥递到她的面前,用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现在,把这个喝了,然后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情,都交给哥哥。”
“……嗯。”
琴里低下头,泪水滴入温热的粥里。她没有再多问,只是顺从地,一口一口地,喝下了那份包含了千言万语的,独属于哥哥的温柔。
在这一刻,她不是什么拉塔托斯克的司令官,也不是什么炎之精灵。
她只是一个,被哥哥守护着的,普通的女孩子。
公寓里的气氛是如此的和平,但在遥远的天际之上,那艘名为“佛拉克西纳斯”的空中战舰里,气氛却压抑得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
“……解析官?村雨解析官?”
神无月恭平看着那个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化为石像的村雨令音,小心翼翼地呼唤着。
从昨晚后半夜回到舰桥开始,令音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发一语,不看任何数据,只是呆呆地,望着虚空。
“……昨晚的报告。”
过了许久,令音才仿佛从一个遥远的梦境中苏醒,她没有回头,只是用她那沙哑到极致的,疲惫的声音,轻声问道。
“啊,是!”神无月立刻将报告调出,“关于昨晚dEm社的突袭以及五河琴里司令的灵力暴走事件,结论是……原因不明,过程无法解析,结果……堪称神迹。目标五河士道,在未观测到任何灵力爆发的情况下,通过一次物理接触,瞬间平复了SS级的灵力暴走,并引发了未知的,大范围因果修复现象……”
“……是‘拥抱’,和‘亲吻’。”
令音轻声打断了他,声音小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昨晚在士道房间里的那一幕。
那个温暖的,坚实的,不带任何情欲,只充满了纯粹的理解与安慰的拥抱。
以及那句,如同最温柔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她三十年伪装的话语。
【“因为,你也是……我们重要的‘家人’啊。”】
三十年了。
自从那个青年在她怀中化为光粒,三十年来,她背负着所有的罪,所有的悲伤,所有的计划,如同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幽灵,孤独地行走在时间的荒野上。
她是造物主,是棋手,是隐藏在幕后的神。
她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从神的视角,去俯瞰,去布局。
可就在昨晚,她那完美的,由她亲手创造的“作品”,那个她计划中最重要的“棋子”,却突然跳出了棋盘,走到了她的面前,轻轻地,拥抱了她这个棋手。
然后,用一种仿佛已经看穿了她所有孤独与疲惫的眼神,告诉她——
【你,也是家人。】
这份温暖,这份理解……
这份仿佛连她那颗早已死去的心,都能重新唤醒的,温柔……
【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
一滴冰冷的液体,再次从她那浓重的黑眼圈下,悄然滑落。
剧本,正在朝着她无法预测的方向,疯狂地偏离。
而她的“演员”,似乎……已经拥有了,远超她想象的,“意志”。
……
与此同时,dEm社,英国总部的某个秘密会议室内。
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昨晚从艾伦的记忆中提取出的,那段堪称神迹的“封印”录像。
“Fascinating!真是太有趣了!”
艾萨克·维斯考特坐在王座般的椅子上,脸上非但没有任何任务失败的愤怒,反而洋溢着一种孩童发现了新玩具般的,病态的狂喜。
“艾伦,我最强的魔术师,告诉我你的感想。”
“……无法理解。”艾伦站在他的身侧,那张总是冰冷的脸上,罕见地带着一丝困惑,“目标的灵力反应,呈现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一个,是瞬间出现,拥有着改写物理法则的,神明级的力量。而另一个……则是完全没有任何力量,却能引发‘奇迹’的,凡人之躯。”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维斯考特兴奋地拍着扶手,“一个身体里,寄宿着‘神’与‘人’!而且,‘神’似乎在刻意地收敛自己,反而将舞台,让给了那个弱小的‘人’!这简直是……比我最疯狂的想象,还要完美的艺术品啊!”
他原本的计划,只是将士道“喂养”成一个融合了所有精灵力量的“完美容器”。
但现在,这个容器自己,竟然开始产生了“奇迹”!
“继续执行【神之养成计划】。”维斯考特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但是,要改变策略。既然物理上的刺激,只会引出那个粗暴的‘神’,那么,我们就从‘人’的层面下手。”
他调出了另一份资料,那是一个有着一头绚丽长发,容貌如同人偶般精致的少女的档案。
识别名:(歌姬)。
精灵:诱宵美九。
“下一个目标,是精神。是人心。”维斯考特舔了舔嘴唇,笑容愈发残忍,“我要看看,当这个‘家’,不再是他温暖的港湾,而是变成囚禁他、厌恶他的牢笼时……他那属于‘人’的奇迹,是否还能再次上演。”
“传令下去。”
“——为我们的歌姬,在天宫市,准备一个最盛大的舞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