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胡大柱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中。
窑洞里,儿媳妇李桂花,李杏花正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做针线活,但两人都心不在焉,针脚明显乱了分寸。
听到推门声,她们同时抬起头,眼中带着未散的惊惧和探询。
“爹,回来了?”李桂花放下手里的鞋底,连忙起身,“案子……公安那边怎么说?”
胡大柱重重地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掏出旱烟袋,手却有些发抖,半天没点上。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将王大队长的初步发现告诉了她们,省略了最令人发指的细节,只强调了凶手的残忍与危险性。
即便有所保留,李桂花和李杏花的脸色还是瞬间变得惨白。
“割……割了……”李杏花声音发颤,手里的针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我的老天爷,这是什么丧良心的畜生才能干出来的事啊!”
李桂花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仿佛秋夜的寒风直往骨头缝里钻:“这往后,谁还敢一个人出门?坡上那些果树林,谁还敢去照看?”
“现在村里人心惶惶,”李杏花忧心忡忡地接口,“我刚才去井边打水,碰见好几拨人,都在说这个事。女人们都不敢单独行动了,连白天去地里干活都要求结伴,男人们也都说着要组织巡逻队。”
胡大柱沉默地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他知道,恐惧比凶手本身蔓延得更快,若不尽快破案,胡家坡的人心就要散了。
“怕,解决不了问题。”胡大柱磕了磕烟袋锅,声音沉毅,“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桂花,杏花,你们明天跟妇女队的人都说说,最近一定不要落单,出门干活必须三五成群,互相照应。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或事,立刻敲锣,或者跑回来报信。”
“嗯,凶手是我们村的人吗?”李桂花询问道。
“不确认,都有可能吧。”胡大柱也没法回答。
“真不是赵家坡的人报复?”李杏花又问道。
“不太像,赵老歪说了,赵三抓了就抓了,他家人也没说什么,赵三是什么人,赵家坡的人都知道,再说了,赵三又不是死刑犯,关些年就出来了,谁会为他报复我们啊?退一万步说,报复,也是报复我们,去杀王翠娟干嘛?还那么变态。肯定和赵三的事无关。”胡大柱解释道。
“那真是奇了怪了。谁这么残忍?”
“哎,这其实已经是第11起了,贫穷之下,压力大,很多人心里都扭曲了,也难免的。”胡大柱理解,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大家生存压力都很大,自然就会生出邪念来。
不只是这一起,实际上,这种邪恶的案子公安局那么积压了很多呢。
“我的天呐。”李桂花不敢相信。
“又是塞,又是割的,真是好变态啊。”李杏花都怕死了。
胡大柱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现在得去翠娟家一趟。”
王翠娟家低矮的土坯房里,此时已挤满了前来吊唁和帮忙的邻里。
压抑的哭声和叹息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悲恸与愤怒。
王翠娟年迈的父母瘫坐在炕沿,眼神空洞,仿佛一夕之间被抽走了魂魄。
她那个才七岁的儿子,穿着一身突兀的孝服,茫然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大人,还不完全明白母亲为何躺在那冰冷的门板上再也醒不过来。
胡大柱走到王翠娟父母面前,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沉重的:“叔,婶子……节哀顺变……”
王翠娟的母亲抬起浑浊的泪眼,一把抓住胡大柱的胳膊,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声音嘶哑:“大柱啊!你要给翠娟做主啊!抓住那个天杀的畜生!我闺女死得冤啊——!”
那悲怆的哭喊像一把刀子,剐在每个人的心上。
胡大柱反手紧紧握住老人颤抖的手,眼眶发热,一字一句,如同立誓:“婶子,您放心!公安已经来了,我们全村人也都在!就是挖地三尺,也一定把那个畜生揪出来,给翠娟报仇!让她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他从怀里掏出一点钱,悄悄塞到一旁主事的人手里,用于操办后事。
又在灵前站了许久,看着门板上那具已无生气的身体。
想起王翠娟生前爽朗的笑声和勤快的身影,一股混杂着悲伤、愤怒与沉重责任的激流在他胸中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