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像一块被无形之力压实的果冻。荧光灯管的嗡鸣变得异常遥远,只剩下那个黑色小陶罐和银色胶带茧并排放在柜台上,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气息,无声地对峙。
红宝的爪子还揪着我的衣角,碧眼里倒映着那两件东西,满是动物般的惊惧与茫然。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发出一个极轻的气音:
“……哦。”
姜暮雨已经重新瘫回沙发,手机横屏,指尖飞舞,游戏音效再次充斥这片狭小的空间,仿佛刚才那滴血镇邪的雷霆手段只是插播了一段无关紧要的广告。
但有些东西,一旦见过,就再也无法假装没发生过。
我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转身走向咕嘟冒泡的关东煮锅。
手指碰到冰凉的汤勺柄时,才发觉自己的指尖也在微微发抖。
加水,撇去浮沫,机械地重复着日常的动作。
视线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柜台。
那个黑色陶罐静立着,像一尊沉默的远古守卫。
而旁边那个被胶带和铁片粗暴封印的木盒,此刻老实得近乎卑微,之前那嚣张的阴寒与躁动被彻底压制成了一潭死水。
姜暮雨的血……那到底是什么?
“喂!
伊人!
鱼豆腐!
鱼豆腐要煮烂了!”
红宝不知何时恢复了精神,窜到食区垫子上,指着关东煮锅嚷嚷,试图用音量掩盖刚才的失态,只是尾巴尖还有些不自然地绷紧。
我收回目光,专注于眼前的锅子。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叮咚一响。
不是预警的尖啸,是正常的客人上门的声音。
我和红宝都是一顿,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腋下夹着公文包、脑袋却是一颗巨大蒲公英种子的男人飘了进来——是附近写字楼里总加班到深夜的蒲公英精,老顾客了。
“晚上好,”
他那颗毛茸茸的种子脑袋晃了晃,声音有点发闷,
“照旧,一杯超大冰美式,双份浓缩,谢谢。快困死了……”
他打着哈欠飘到柜台前,然后猛地顿住,那颗蒲公英种子脑袋上的绒毛疑惑地炸开了一圈:
“嗯?
什么味道?
怪好闻的……又上新熏香了?”
他的视线好奇地扫过柜台,落在了那个黑色陶罐和银色胶带茧上,种子脑袋歪了歪:
“这新到的货?
造型挺别致啊。”
他说着,竟然伸出像是手一样的气根,就朝着那个黑色陶罐摸去!
“别动!”
我和红宝几乎同时喊出声。
蒲公英精吓了一跳,气根僵在半空。
窝在沙发里的姜暮雨眼皮都没抬,手指还在屏幕上滑动,语气平淡地开口:“非卖品。你的冰美式,第三排自己接,扫码付款在旁边。”
“哦、哦哦,好的好的。”
蒲公英精讪讪地收回气根,嘀咕着
“摸一下都不行,小气”,飘去接咖啡了。
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那两件东西上散发出的、足以让我们炸毛的恐怖气息。
是因为姜暮雨的镇压?
还是因为这便利店本身就有太多怪东西,早已见怪不怪?
蒲公英精接了咖啡,付了几片带着露水的新鲜叶子(他的专属货币),嘟囔着加班真苦逼,又飘走了。
风铃叮咚作响,门重新合上。
便利店再次恢复安静。
仿佛一个小小的插曲。
但我后背却惊出了一层薄汗。刚才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红宝也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又瞪了柜台那两样东西一眼,小声骂了句:
“都怪你们!”
姜暮雨终于结束了这一局游戏。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噼啪的轻响。他站起身,没看我们,径直走到柜台边。
他先是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那个黑色陶罐的盖子。
一股微不可察的能量波动荡漾开来,陶罐似乎变得更加沉黯内敛。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银色胶带茧上。他伸出手指,用指甲在那粗糙的三角铁片上,“嗒”地弹了一下。
声音清脆,在寂静的店里格外响亮。
“老实点。”
他说,语气没什么起伏,像在教训不听话的宠物。
做完这一切,他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走向后面的小仓库:
“我眯半小时,天快亮了。
你们看着店。”
仓库门轻轻合上。
便利店里只剩下我,红宝,以及柜台上一黑一白两件死寂的、却仿佛蕴藏着风暴的物品。
红宝蹑手蹑脚地走到柜台边,隔着老远,伸长脖子嗅了嗅空气,又飞快地缩回来,冲我摇摇头:
“闻不到了,老板加了盖子。”
她顿了顿,碧眼里闪过一丝后知后觉的震撼,压低声音,用气音问我:
“他刚才……
是不是真的……
快得有点吓人?”
我看着仓库紧闭的门,又看了看柜台上那两件暂时相安无事的“危险品”, finally点了点头。
“嗯。”
快得你根本来不及反应。
快得你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快,只是我们……从未真正看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