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是夜。
仔细回想起来，这个夜晚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月光依旧清冷，营地沉睡的呼吸声均匀而安宁。Guard和阿丽娜刚刚替最后一个不安分的小家伙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提着那盏光线昏黄的源石灯，退出了孩子们甜梦弥漫的宿舍区。
负责巡逻的士兵正巧路过，迫不及待朝他们点头致意，刚要说点什么，便被阿丽娜用手指抵住嘴唇制止了。
他不好意思摸摸脑袋，然后踮起脚尖，像只受到惊吓骤然竖起尾巴的汤姆猫，摸摸索索飘走了。
甚至因为手忙脚乱，差点在拐角处被几个装玩具的箱子绊倒。
“……”
阿丽娜抖着肩膀，一副忍耐得很尽力的样子。
Guard倒是还好，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罗德岛上的逗比不比这里少，两年下来，他的“怪人耐受力”阈值着实比阿丽娜高不少。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提着灯，穿过由零星火把和源石灯柱勾勒出的、警卫相对密集的营地外围区域，朝着成年战士的宿舍区走去。夜风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了远处源石引擎低沉的嗡鸣。
这时，一个神色略显慌乱的士兵从源石灯照射范围的边缘跑了过来。
“阿丽娜老师。”
年轻却喑哑的嗓音，因为奔跑和慌乱整个人看起来像把拉紧的弓弦。他面具下的眼睛不着痕迹轻瞥了一眼站在阿丽娜身边的Guard——只是，还没等Guard甚至是那个士兵自己反应过来，阿丽娜抢在所有情绪产生之前迈出了那一步：
“哦，莱登，辛苦你这么晚还跑这一趟，先喝些水吧。”
“呃、呃——嗯。”
虽然不知道水是从哪里变出来的，但莱登还是本能伸出双手接过阿丽娜递过来的水，低头道了一声感谢。
一边默默不语的Guard几乎忍不住怀疑这水里是不是下了药。
在莱登喝水的间隙，Guard本来想要回避，却被阿丽娜轻轻扯住衣角。
“给孩子一个机会。”那双属于小鹿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这么说着。
见此情形，莱登抖了抖头顶因为紧张而微微炸毛的猫耳，面具下的眼神也渐渐稳定下来，不再像受惊的兔子般躲闪。
“抱歉。”他小声说道。
“——我想你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
莱登飞快从下方瞥了一眼Guard，见他没有更多反应，内心涌出一股奇异的暖流。他定了定神，继续压低声音汇报，“通讯部刚接到爱国者通过加密频道传来的消息。他的盾卫侦测到有几个不明身份人员组成的小队，利用可能是光学迷彩或者别的什么先进隐身技术，潜入了下城区外围废弃管道区域。对方行动非常专业，隐匿性极强。大尉判断很可能是罗德岛的精锐侦察小队。他要我们所有人提高警惕，加强巡逻和暗哨，提防可能的入侵和渗透。”
莱登顿了顿，又丢出一个更坏的消息。
“还有就是……雪怪小队临行前替我们布置的防护装置，似乎正在失去效力。”莱登面露难色，“负责布防的术士小队刚刚紧急报告，那些冰障的强度和范围都在快速缩小，预计最多再支撑几个小时就会完全失效。他们现在非常紧张，希望能尽快得到下一步的指示。”
空气诡异的安静了一下。阿丽娜温柔的笑容敛去了，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似乎陷入了头脑风暴。
至于Guard——他的心情颇为复杂。其实他早在听见罗德岛三个字以后便魂飞魄散，三魂七魄丢了大半，连莱登后面讲的“防护装置”直流，几乎完全没听进去。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他下意识攥紧拳头。
“下城区废弃管道……那地方四通八达，地形复杂，确实是渗透的绝佳路径。”Guard强迫自己分析，“但如果是我的话，通常不会把鸡蛋丢进同一个篮子。”
“和之前两次一样，罗德岛至少会派三个小队从不同地方入侵城市。”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向阿丽娜，问：“请问主城区还留了多少人手？”
“——！”
又是诡异的沉默。
此话一出，Guard自己都情不自禁瞪大双眼，脑中一片煞白。几秒钟后，他又忍不住用一种局促不安的表情在阿丽娜和莱登脸上来回扫视。
左看，右看看。
他有些会意不过，为什么自己会脱口而出向阿丽娜索要整合运动的战术机密。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寒意，也带来了远处似乎更加急促的源石引擎嗡鸣。倾斜的月光下，让阿丽娜和莱登的影子轮廓看起来有些模糊。
或许连Guard也不知道，他已经将自己当作整合运动的一份子并以此思考。
所以那些句子才会脱口而出。
“首先是核心作战力量，除了梅菲斯特和浮士德的小队，爱国者大尉带走了绝大部分精锐盾卫和雪怪小队主力。他们的任务是接应大学生的谈判队伍，并确保一条安全撤离龙门的路线。所以目前留在城内的盾卫，算上大尉留下负责通讯和协调的少量人员，不足三个小队，且分散在关键通讯节点和指挥枢纽，机动性有限。”
阿丽娜已经开始将一切尽数托出——等Guard反应过来，介绍都快过半了。
“其次是常规作战人员。 营地目前能立刻投入战斗的常规战士，主要由凯利带领的‘幽灵小队’、以及轮值驻守在主城区几个固定哨卡和物资点的战士组成。总数不超过七十人。 其中还包括部分轻伤员和负责后勤保障的非纯粹战斗人员。”
阿丽娜没有看Guard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也没有理会莱登投来的疑惑目光，只是兀自语速平稳，条理分明告知一切。
也许，她就是这样的人。
三人的心都在讲述中沉下去。
“总结来说，Guard先生，我们目前在主城区能立刻调用的、有完整战斗力的机动力量，非常有限。这里有大学生在前往龙门之前，对整个队伍战力分析的手稿。”
月光下，少女的眼神清澈如水，坦荡而坚决。四目相对的刹那，Guard便了然——她毫无保留。
是的，他早已被视作此地不可或缺的一员。
念及此，他眼中最后一丝游移消散殆尽，只余下战士的专注与决断。
他接过那叠不算多却也绝不敷衍的稿纸，内心涌出一股力量。
“明白了。”Guard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但并非无解。莱登，立刻尝试与博士取得联系，请求他尽快抽身回援。而在博士赶回之前，我会协助大家进行基础的防卫作战。”
他顿了顿，终究说出了那句话：
“你们可以相信我，毕竟我出身罗德岛。”
至少自己还能派上些许用处，Guard如此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