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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out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语气依然平静，仿佛仅仅在叙述一件“该发生”的事情。可就是这样的平静，让我呼吸一窒。
我闭上眼睛，快速将已经知晓的情报快速拼凑了一遍。
罗德岛内未知区域，pRtS系统失控，被替换掉的凯尔希……
随即我的脑海中轰然一响，一些本不属于此刻的画面开始不断闪现：鲜红的血液飞溅在灰白的金属壁上、无声挣扎的目光中映着某种熟悉的身影——
“Scout，现在的你……不，一开始你便是凭借自己的意志阻拦我们继续前进的，对吧？你像AcE那样，已经靠着自己清醒过来了。”
得出结论的我不由自主深呼吸，疯狂汲取着氧气。
“博士，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又善良。”
沉默片刻后，Scout笑了笑，垂下眼，像是在躲避我的目光，又像只是太疲倦了。
“但——您说的那些，我并不确定。在远离罗德岛……在战场上为数不多清醒的时间里，我会怀疑……不只是我，也许罗德岛的所有人……从未像外界传闻那样被所谓失控的pRtS蛊惑。我们只是顺应了自己内心中对战争渴望的那一面。顺应了命运赋我们这些感染者，残酷战斗的本能。”他轻声说，“事到如今，我会站在您面前，也是因为这种渴望……”
他望向远方源石晶簇中的高塔，神情恍惚。
“在我模糊的记忆中，像是不久之前，又似乎一直以来，每一天，罗德岛情况越来越糟……但许多人坚信只要救出博士，罗德岛就能打破许多现有的僵局。”
“我也一样……我必须一样。”他低声喃喃，仿佛在向心中的谁认罪，“可我好像又做不到。”
“——”
我一愣，死死盯着Scout的脸看，他看起来就像丢了灵魂。其实我心里已经坐实了Scout已经回到过去的模样，但偏偏他就站在那里，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我做不到。我的心底始终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种想法并不正当。”
“我记得我们请求你指挥的每一场战斗，我记得过去您的眼神……那眼神总令我让我不安又悲伤。”
Scout摇了摇头，“但我终究是个软弱的人。前不久，在得知营救行动失败，您失去记忆，甚至加入整合运动后，我竟然悄悄松了口气。”他盯着我的眼睛，神情非常认真：“我一直在祈祷，希望一切的一切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也许您就能摆脱那些沉重的东西。”
“可我终究没有能力纠正这一切。”
他停顿片刻。
“在如今看来，行动失败后，罗德岛的大家仿佛一夜之间都陷入了一种狂热状态，所有人都表示，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您从整合运动手中‘救’回。”
“这份狂热实在太过异常——或者说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我亲手杀死小队最后一名队员时，我终于意识到，我们所有人已经处在未知的巨大阴谋中，无力挣脱。”
他想了很久，最后居然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殿下也好，阿米娅和普瑞塞斯小姐也好，还有很多人……罗德岛的所有人，大家发自内心敬爱着的博士，您……就算是您，俨然也被编织进谎言中，成为煽动我们的一部分。”
“即便是现在，我内心也无比渴望再次站在您身旁，哪怕我粉身碎骨，哪怕——这样做会伤害您也没有关系。”
我怔住。
风仿佛凝滞了，让我的鼻子有点发酸。其实我宁愿Scout永远清醒不过来，这样心里就不会难过，这样我就能毫无负担指挥着大家将他处理掉。
毕竟在战场上，我就是这样冷酷的恶灵。
“对不起。”我说，所有的情感最后只能编织进短浅的三个字当中。
“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责怪您。您没有错。错得离谱的人至始至终都是我们，宁愿将所有希望压在您的瘦小的肩膀上。”他顿了顿，声音低得近乎要被风吹散，“博士，战争已经开始了，所有的战争都是如此，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但我始终相信——如果有谁能终结它，一定是您。”
“……我不会让路，而您要做的是战胜我，将我送到其它兄弟姐妹所在的地方。”
话音刚落，Scout再次握紧武器，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请离开，大学生，现在回去的话还来得及，和切尔诺伯格一样，罗德岛已经掌握了召唤天灾的能力，目前整合运动对上罗德岛毫无胜算。您需要带着他们离开这里，继续积蓄力量，然后找到真相。”Scout轻声说：“我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了太久、太远，如果能用我的命为您铺路，我无怨无悔。”
“——”
我没接话。
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放任我们离开，等待着Scout的只是死路一条。
——他本人也已经做好觉悟。
但我不甘心。
不只是我，所有人都维持着沉默，扭过头看向我。四周一片死寂，只闻风如鬼啸，漫天飞沙。每一个人都在踌躇，等待我的抉择。
我抬起头看向AcE，他始终站在我前方，宛如一座山，沉稳、不动。
我回头看向塔露拉，目光相遇的瞬间，她眼神一动，努力挤出一个弧度不算完整的微笑。
我又侧目看向一直站在我身旁的凯文，我想起他将我从石棺中唤醒，在漫天的陨石雨中背着我不断前进。
那一天，我决定尝试前进。
我想起浮士德和梅菲斯特，想起在我身上乱爬的那群小屁孩，想起我关上灯，对他们道晚安。我轻轻推开门走出去，坐在露台上的塔露拉和阿丽娜邀请我一起喝一杯热茶，一同看今晚的星星。
我想起厨师长从烤箱里端出烤过的土豆和青稞饼，把它们切成适口大小丢进奶油汤里，我记得他说明年春天要摘着野菜做烤羽兽。
我想起凯尔希。
我看见她替我合上眼睛，我想不起她最后说了什么，只记得她笑中带泪，然后没入一片漆黑，再也不见。
——
要是以前的我，一定无法做到。
但是现在的我，决定勇敢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