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西暖阁内,烛火通明,那明亮的光线如同白昼,将每一处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然而,这明亮的背后,空气却沉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新帝萧景宸端坐在御案之后,身姿挺拔,脸色沉静如水,让人看不出他母后皇太后与圣母皇太后分坐在左右下首,皆是神色端凝,那庄重的模样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此事的严重性。太后驾前,如此阵仗,可见此事已经惊动了后宫最顶层的两位,犹如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随时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白清漪与静嫔并肩跪在御案前数步之处,她们的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这寒冷的空气。魏司正则跪在更后方,面前摆放着那些从凝辉殿搜出的“证物”,那些所谓的“证物”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萧景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沉重的巨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让每一个人的心都为之一紧。
魏司正连忙叩首,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声音急切,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在凝辉殿寝殿搜出禁书、写有静嫔生辰的巫蛊布偶以及不明草药,并出示了搜查记录与在场宫人画押的见证笔录。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直指白清漪。
“……皇上,太后娘娘,证据确凿,昭仪娘娘涉嫌私藏禁书、行巫蛊厌胜之术,诅咒宫嫔,实乃大罪。奴婢依宫规行事,恳请圣裁。”魏司正说完,再次叩首,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仿佛在等待着一场命运的审判。
萧景宸目光如炬,掠过那些证物,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看穿一切。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白清漪身上,声音沉稳而威严:“白昭仪,你有何话说?”
白清漪深吸一口气,那清新的空气仿佛给了她勇气。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皇上明鉴,臣妾冤枉!此乃彻头彻尾的栽赃陷害!”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殿内回荡,仿佛是在向命运发出挑战。
“哦?栽赃陷害?”萧景宸眉梢微挑,那微微上扬的眉毛仿佛在质疑着白清漪的话,“证据皆从你寝殿搜出,你宫中之人亦有见证,如何栽赃?”
“皇上,”白清漪声音清晰,不疾不徐,如同潺潺流水,“第一,臣妾今日辰时便离宫前往文华阁,督办皇上交代的北疆边务摘要,直至申时末方归。这两个多时辰内,凝辉殿虽有宫人留守,但若有人蓄意陷害,买通一二或强行潜入,并非难事。搜查记录所谓‘在场见证’,皆是在宫正司掌控之下进行,见证者是否受到威逼或利诱,其证词是否可信,尚需详查。”她条理清晰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仿佛在为自己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
她先质疑了证据获取的环节与可信度,让在场的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些所谓的“证据”。
“第二,”她继续道,目光转向那些“证物”,眼神中充满了不屑,“此等污秽之物,若真是臣妾所有,必当藏于绝密之处,岂会轻易置于床榻暗格、妆奁底层这等不算十分隐秘、日常侍婢可能接触之所?此举不合常理,倒像是有人急于嫁祸,仓促间随意放置!”她从情理上推断证据存放位置的不合理性,让那些看似确凿的证据变得漏洞百出。
“第三,也是最为紧要的一点,”白清漪语气加重,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响亮,“臣妾奉皇上密旨,督办北疆边务摘要,此事关乎军国大事,臣妾日夜悬心,唯恐有负圣恩,岂会在此紧要关头,分心行此悖逆荒唐之事?更遑论诅咒静嫔妹妹!臣妾与静嫔妹妹无冤无仇,入宫以来,虽交往不深,却也从无龃龉,有何动机行此险恶之举?这分明是有人欲借巫蛊之名,行构陷之实,其真正目的,恐怕并非仅仅针对臣妾或静嫔妹妹,而是想借此扰乱后宫,甚至……干扰北疆军务!”她将个人清白与军国大事联系起来,指出构陷者可能怀有更大的阴谋,让此案的严重性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一番话,如同重磅炸弹,在殿内炸开。萧景宸听完,未置可否,目光转向静嫔:“静嫔,此事牵涉于你,你有何看法?”
静嫔一直垂首跪着,身体微微发抖,仿佛惊魂未定。此刻闻言,她缓缓抬起头,眼中已蓄满泪水,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悯。她声音哽咽,如同受伤的小鸟:“皇上,太后娘娘……嫔妾、嫭妾实在不知……为何会有人如此恶毒,用此物诅咒嫔妾……”她一边说着,一边以帕拭泪,泪水浸湿了手中的帕子,“嫔妾自入宫以来,谨守本分,从未与人结怨……昭仪姐姐……姐姐方才所言,亦有道理,或许、或许真是有人栽赃,想害姐姐,又或想害嫔妾,更或想一石二鸟,离间后宫……嫔妾恳请皇上、太后娘娘,彻查此事,揪出真凶,还后宫安宁,也还昭仪姐姐与嫔妾一个清白!”说着,她泣不成声,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她这番话,看似柔弱无助,实则将自己完全置于受害者的位置,既呼应了白清漪“栽赃”的说法,又强调了自己“无辜”,同时将“离间后宫”的罪名也轻轻带过,显得深明大义,我见犹怜。
白清漪心中冷笑,静嫔果然擅长此道,以退为进,以柔克刚。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警惕,知道静嫔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这时,一直沉默的圣母皇太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白昭仪辩称栽赃,静嫔亦觉冤枉。但证据摆在眼前,总不会是凭空变出来的。宫正司依哀家懿旨搜查,程序上并无大错。魏司正,你且说说,搜查之时,可有何异常?除了这些证物,可还发现其他线索?”
魏司正连忙道:“回太后娘娘,搜查过程依规进行,凝辉殿宫人起初虽有不忿,但见懿旨在此,亦不敢阻拦。除了这些证物,奴婢等人仔细搜查,并未发现其他可疑物品。只是……”她犹豫了一下,眼神闪烁不定,“只是在搜查期间,文华阁那边曾遣人来报,说昭仪娘娘正在焚烧大量文稿,奴婢等人前往查看时,确见火光,昭仪娘娘称是奉旨办理机密皇差,依规焚毁废弃草稿。”
她将文华阁焚稿之事也抛了出来,意在暗示白清漪可能销毁了其他罪证,这无疑是在白清漪的伤口上撒盐。
圣母皇太后眸光一闪,看向白清漪,眼神中充满了怀疑:“白昭仪,你在文华阁焚烧何物?”
白清漪坦然道:“回太后娘娘,臣妾奉皇上密旨,整理北疆边务摘要。此等机密要务,过程中产生的废弃草稿、讨论笔录,依皇上吩咐及文华阁章程,皆需当即焚毁,以防泄密。臣妾只是依命行事。此事,掌院学士及参与编撰的周编修、方文书皆可作证,皇上亦知晓。”她再次将皇帝抬出,并点明有旁人作证,让圣母皇太后的质疑无处着力。
萧景宸适时开口道:“此事朕确已知晓。北疆事务紧要,谨慎些是应当的。”
皇帝发话,圣母皇太后也不好再追问焚稿细节,转而道:“即便如此,凝辉殿搜出之物,亦是铁证。白昭仪,你口口声声栽赃,可有何证据,证明是他人所为?指证何人?”
白清漪心中早有准备,她抬起头,目光直视圣母皇太后,声音清晰而沉稳:“太后娘娘,臣妾暂时并无直接证据指证何人。但臣妾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此周密之构陷,绝非一人一时可成,必有多人参与,且需对臣妾宫中情形、甚至对静嫔妹妹生辰有所了解。只要皇上、太后娘娘下令彻查,从证物来源、近期出入凝辉殿的可疑人员、宫正司内部经办此事者,乃至……与北疆事务可能相关的线索一并详查,臣妾相信,幕后黑手定难隐匿!”
她并未具体指认,却将调查范围扩大,尤其提到了“与北疆事务可能相关的线索”,这是她埋下的一个钩子,意在引导调查方向,同时也暗示构陷可能与干扰北疆事务有关,让此案不仅仅局限于后宫的争斗。
殿内一时静默,仿佛时间都凝固了。白清漪的辩驳有理有据,且牵扯到军国大事,让此案变得更加复杂。静嫔的柔弱无辜姿态也让人难以狠心追究。而皇帝的态度,明显更倾向于白清漪,这让圣母皇太后心中有些不悦。
母后皇太后这时温和地开口了,她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让人感到温暖:“皇上,依哀家看,此事确实蹊跷。白昭仪协理文华阁,奉旨办差,劳心劳力,突然遭此构陷,着实令人心惊。静嫔无端被卷入,亦是可怜。那巫蛊之物,最是恶毒,无论是谁所为,其心当诛!不严查不足以肃清宫闱。”她顿了顿,看向萧景宸,“不如,此事就交由皇上亲自派人彻查?宫正司既已牵涉其中,为避嫌,魏司正便暂且停职,配合调查。在真相未明之前,白昭仪与静嫔皆需暂居各自宫中,非诏不得出,以为避嫌,也防再生事端。皇上以为如何?”
母后皇太后的提议,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偏向白清漪。将调查权从宫正司(可能受圣母皇太后影响)收归皇帝亲信,让白清漪和静嫔禁足,既是保护,也是隔离,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或被人利用。至于魏司正停职,更是直接削弱了圣母皇太后在此事上的抓手。
萧景宸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母后所言甚是。此事疑点重重,确需彻查。便依母后所言,魏司正暂卸职司,听候调查。白昭仪、静嫔,你们二人即日起于各自宫中静思,无朕旨意,不得外出,亦不得与外人传递消息。此事,朕会亲自派人查明。”
“臣妾遵旨。”白清漪与静嫔同时叩首,她们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仿佛是对命运的妥协。
圣母皇太后脸色微微沉了沉,但皇帝与母后皇太后都已达成一致,她也不好再强行坚持宫正司处理,只得淡淡道:“皇帝思虑周全,便如此吧。只是望皇帝早日查明真相,以正宫闱。”
“儿臣谨记。”萧景宸应道,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一场惊心动魄的御前对质,暂时以皇帝接手调查、双方禁足告一段落。白清漪知道,这远非结束。禁足是保护,也是限制。真正的较量,已从台前转入了幕后。皇帝派谁调查?调查能深入到何种程度?对方是否还有后招?这些都还是未知数。
但至少,她赢得了喘息之机,也成功地将北疆事务的重要性再次凸显于御前。怀中的那份摘要密本,此刻越发显得滚烫,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给予她力量和勇气。
在太监那略显尖细却又刻意压低、透着几分恭谨的“护送”声中,白清漪与静嫔沉默地退出养心殿。殿门缓缓打开,一股冷冽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得她们的衣袂猎猎作响。夜色深沉如墨,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将整个宫廷都笼罩其中。宫道,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荡,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命运敲响的鼓点。
两人在岔路口停下脚步,彼此对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那眼神中,有复杂的情绪在涌动,有对未知命运的担忧,也有对对手的警惕。片刻之后,她们缓缓分开,各自朝着被软禁的宫苑走去。每一步都迈得沉重而缓慢,仿佛脚下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白清漪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养心殿那依旧明亮的窗户。那窗户里透出的光,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希望,却又隐隐透着几分神秘和威严。她仿佛能看到皇帝坐在御案前,眉头紧锁,思索着这后宫纷争背后的真相;能看到母后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端坐在一旁,神色各异,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那明亮的窗户,就像是一个舞台的聚光灯,照亮了宫廷权力斗争的核心,而她们,不过是这舞台上被命运操控的棋子。
接着,她的目光又落在静嫔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上。那背影看似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却又挺直得如同寒冬中的青松,透着一股坚韧和不屈。白清漪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这场风波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是真的无辜受害,还是隐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究竟是真实的情感流露,还是精心伪装的伪装?
风暴暂歇,暗流未止。白清漪清楚地知道,这场御前对质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日子,将是更严峻的考验。对方既然敢在御前构陷她,必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他们可能会在暗中布置更多的陷阱,制造更多的麻烦,试图将她彻底打倒。而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小心翼翼地应对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危机。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那柔软的布料在她的指尖摩挲,带来一丝温暖。然而,这温暖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寒意。她知道,在这冰冷的宫廷中,真正的温暖和依靠,只有靠自己去争取。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转身,朝着永和宫的方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仿佛在向命运宣告,她不会轻易屈服,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要勇敢地走下去,揭开真相的面纱,还自己一个清白。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勾勒出一道孤独而又坚强的轮廓。她就像一位孤独的战士,在这黑暗的宫廷中独自前行,为了正义和真相,为了自己的尊严和未来,奋勇拼搏。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串坚定的脚印,在青石板上延伸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