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纳兰嫣然那略带不耐的清冷声音回荡:“萧叔叔,嫣然此行,并非有意折辱萧家。
只是婚姻大事,当由自己做主。
我辈修士,追求的是道途巅峰,不愿被一纸儿时婚约束缚。
这枚聚气散,乃是家师请丹王古河前辈所炼,权当是云岚宗对萧家的一点补偿,也希望能略微弥补嫣然的歉意。”
萧战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座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
补偿?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他身为族长,却不得不考虑与云岚宗这庞然大物撕破脸的后果。
几位长老更是脸色变幻,有人眼中闪过贪婪,有人面露愤慨,却又在葛叶那若有若无的斗气威压下噤声。
就在这时,萧炎一步一步,从门口走到了大厅中央。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纳兰嫣然的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更多的疏离:“萧炎,此事关乎你的未来,还望你能理解我。”
理解你?
萧炎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可怕,没有少年人应有的愤怒咆哮,却让纳兰嫣然心头莫名一紧。
这双眼睛,太沉静了,沉静得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纳兰小姐,”萧炎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你口口声声追求道途巅峰,不愿被婚约束缚。
好,我且问你,若今日我萧炎,不是这乌坦城众人皆知的‘废柴’;
而是如那加玛圣城新晋的双子星一般,六岁斗者,三月斗灵,你今日,还可以这么肆无忌惮,说着同样的话吗?”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就连葛叶也瞳孔微缩,看向萧炎的目光多了几分惊疑。
纳兰嫣然俏脸一白,萧炎这话,如同一根针,直接刺破了她所谓追求自由的华丽外衣,直指核心——实力与价值!
若萧炎真有那般天赋,云岚宗恐怕会迫不及待地将她送来巩固关系,何来退婚之说?
她语气不由得冷硬了几分:“萧炎,天赋机缘,各有不同,何必做此无谓假设?”
“无谓假设?”萧炎笑了,笑容里带着冰冷的嘲讽,
“好,那就不谈假设。
纳兰小姐,你觉得,用一枚聚气散,就能抹平今日之事,就能买断我萧家颜面,买断我萧炎的尊严?”
他目光扫过那枚丹药,眼中没有贪婪,只有不屑:“丹王所炼?的确珍贵。
但,我萧炎的尊严,我萧家的脸面,就只值这一枚聚气散?”
“你……!”纳兰嫣然被噎得说不出话,竟将她与云岚宗置于如此难堪的境地。
“纳兰嫣然!”萧炎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喷发,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理智,
“你今日之举,无非是认定我萧炎爬不起来了,认定我萧家攀不上你云岚宗的高枝!
你看重的,从来不是婚约本身!”
“但是你所谓的追求道途,不愿束缚?
这简直就是粉饰你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的狭隘之心!
是你看不见蝼蚁亦有冲天志的傲慢之眼!”
他每说一句,气势便攀升一分,那属于成年灵魂的沉稳与此刻爆发出的血性完美融合,掷地有声:
“纳兰嫣然,你记住今日!
记住你今日是如何轻描淡写地,想要用一枚丹药,践踏我萧炎的尊严!”
他猛地转身,看向脸色已然由铁青转为复杂震撼的父亲萧战,以及那些神色各异的族人,最后,他的目光似乎穿越大厅,投向了某个遥远的方向,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响彻整个大厅,也重重敲打在每个人心上:
“三年河东,三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纳兰嫣然,三年之后,我萧炎必亲上云岚宗!
届时,是非曲直,强弱尊卑,我们再论!”
“今日之辱,我萧炎,记下了!
这枚聚气散,你云岚宗自己留着吧!
我萧家,不稀罕!”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死一般寂静。
“荒唐!!”
二长老萧鹰,猛地站起身,脸上因为焦急和某种隐秘的盘算而涨红。
他伸手指着萧炎,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
“萧炎!你……你简直荒唐!糊涂!!”
他先声夺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是丹王炼制的聚气散!
你知道有多少家族有多少天才困在了花大量的时间去凝聚一个所谓的气旋吗?
有了它,家族就能多出一位斗者,多一份希望!”
他痛心疾首地转向萧战和其他长老,仿佛萧炎是家族的罪人:“族长!诸位长老!你们看看!
这小子只顾着自己一时意气,口出狂言,他有没有想过家族的处境?”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立刻引起了部分本就对萧炎之前“废柴”时期消耗资源不满,此刻又舍不得聚气散的长老的共鸣。
有人低声附和:“是啊,聚气散……确实珍贵呀。”
“何必为了点面子……”
萧鹰见状,更是加大火力,试图从家族道义以及处境危难的现实角度上,语气带着刻薄的教导:“萧炎!你是萧家子弟!行事怎能如此自私?
家族养育你这么多年,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
如今家族势微,在乌坦城尚且步履维艰,你不想着为家族分忧;
反而为了一己私怨,去招惹云岚宗这等庞然大物!
你知不知道你一句‘三年之约’,会给家族带来多大的祸患?”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萧炎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是!你受了委屈!
可这世道,谁不受委屈?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拿了聚气散,婚事作罢,大家面上都好看,云岚宗也不会再为难我们萧家!
至于是不是纳兰家族的授意,是不是云南宗主的授意,这根本不重要,只能先顾全大局!
你这般逞匹夫之勇,将家族置于险地,对得起死去的列祖列宗,对得起在座为家族还在为生存奔波的族人吗?!”
不少族人,尤其是那些不明就里、只看到聚气散珍贵和云岚宗可怕的普通族人,看向萧炎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不满和责怪。
是啊,何必为了点面子,得罪云岚宗呢?
聚气散多好啊!
萧战脸色更加难看,想要呵斥二长老,却被对方“家族大义”堵得一时语塞,因为这就是现实,只不过他拿现实来裹挟萧炎。
纳兰嫣然和葛叶冷眼旁观,云岚宗的威势,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无需他们多言,萧家内部就有人替他们“施压”了。
就在这几乎一边倒的“大局”压力下,萧炎缓缓转回身,看向了跳脚的二长老萧鹰。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寒到极致的平静,以及眼底深处那抹看透人心的讥诮。
“二长老,”萧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窃窃私语,
“你说我自私?不顾家族大局?”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刀,直视萧鹰躲闪的眼睛:“那我问你,若今日纳兰小姐带来的不是聚气散,而是一纸婚书;
你是否也会跳出来,指责我萧炎不配,为了家族‘大局’,劝我主动解除婚约,以免‘高攀’不起,惹来云岚宗不快?”
“我……”萧鹰一时语塞,脸色涨得更红。
萧炎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步步紧逼:“你说家族在我身上投入甚多,我当思回报。
我在成为天才的那几年咱们萧家在乌坦城可谓是风光无量,在各种商铺的收成上,那更是全程断层领先。
在我沦为‘废柴’这三年,受尽冷眼嘲讽,资源被克扣时,二长老您,还有在座某些指责我‘自私’的长老;
可曾站出来,为我说过一句公道话?
可曾想过,我也是萧家子弟,也需要家族的‘大局’庇佑?”
这番话,直接撕开了某些人虚伪的面皮,让刚才附和的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至于将家族置于险地?”萧炎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纳兰嫣然和葛叶,“今日他们登门退婚,以势压人,可曾给过我萧家,给过我父亲丝毫转圜余地?
那枚聚气散,是补偿,还是羞辱,在座各位心知肚明!
我若今日忍气吞声,拿了这丹药,世人会如何看我萧家?
会如何看我父亲?
一个为了丹药可以出卖儿子尊严和家族脸面的家族,还有什么脊梁可言?
在乌坦城,你凭什么说你来日方长?
还有什么未来可期?!”
他声音陡然激昂:“真正的家族大局,不是摇尾乞怜,苟且偷安!
而是要有宁折不弯的骨气,要有面对强权敢于说不的胆魄!
今日我若退了这一步,明日就有人敢踩到我萧家头上拉屎!”
“二长老,诸位!
你们口口声声的家族,难道就是一个可以随意牺牲子弟尊严、换取一时安稳的筹码吗?
这样的家族,值得我萧炎去‘顾全’吗?!”
“这聚气散,今日别说一枚,就是十枚、百枚,也买不走我萧炎的脊梁,买不走我萧家的脸面!
我萧炎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俯仰天地!至于祸福……”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脸色变幻的纳兰嫣然,一字一句,如同誓言:
“三年之后,云岚宗上,我萧炎一力承担!
是福是祸,是生是死,皆由我一人担之,绝不累及家族!”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萧战猛地站起,虎目含泪,喝道:“炎儿!
说什么傻话!
你是我儿子,你的祸福,就是萧家的祸福!
为父与你共担!”
而萧薰儿看向萧炎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撼与倾慕。
这份担当,这份将个人尊严与家族骨气看得比天还重的气魄,远比任何天赋都更令人心折。
二长老萧鹰被驳得哑口无言,好像明白了什么,在萧炎那凌厉的目光和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下,他所有“大局”的借口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卑劣。
纳兰嫣然彻底愣住了,她看着那个站在大厅中央,以孱弱之躯却仿佛顶天立地的少年;
心中那点因为云岚宗背景而产生的优越感,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这个萧炎……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人心都是肉长的,也是趋利避害的。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珍贵资源的诱惑面前,妥协、退缩、甚至出卖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尊严,似乎是成本最低的选择。
二长老萧鹰之前的言论,正是这种短视思维的集中体现。
然而,萧炎的话,却像一把利剑,劈开了这层名为“现实”的面具,露出了其后更加残酷的真相!
一个家族,若连最基本的骨气和扞卫尊严的勇气都失去了,只知道一味妥协、摇尾乞怜,那么即便得到一时好处,也终将失去人心,失去凝聚力,失去立足的根本。
那才是真正衰亡的开始!
不少原本被聚气散晃花了眼、或者单纯畏惧云岚宗的长老和族人,此刻脸上都露出了深思和后怕的神色。
他们或许格局有限,但并非愚蠢。萧炎的话,让他们隐隐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虽然艰难、却更值得追随的道路。
而那些本就天赋不错、心高气傲的年轻子弟,如萧宁等人,更是感到一阵气血上涌,看向萧炎的目光充满了复杂。
他们或许嫉妒过萧炎曾经的荣耀,嘲讽过他后来的落魄;
但此刻,萧炎身上那股宁折不弯、敢于向庞然大物亮剑的气魄,却让他们由衷地感到了一丝敬佩,甚至……向往。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该有的样子!
不只有天赋,更有与之匹配的担当与傲骨!
这让他们也开始反思,自己过往的斤斤计较和狭隘目光。
大厅内的气氛,在萧炎的宣言和二长老的哑口无言中,陷入了一种沉重的寂静与反思。
连纳兰嫣然和葛叶,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萧炎已将话语抬升到了家族存续的精神层面,让他们单纯的“补偿”和“退婚”显得格外苍白。
就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时刻——
“好——!”
一个拉长了语调、清脆洪亮、却带着一种穿透力和不容置疑威严的童音,突兀地从大厅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传来!
这声音如此突然,又如此清晰,瞬间打破了沉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大厅侧门旁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竟然倚靠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身高只有半扇门的小孩子,穿着一身并不华贵却干净合体的浅色衣衫,小脸精致,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乍一看人畜无害。
然而,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时,却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凛!
这孩童明明年纪极小,但他随意地倚靠在那里,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双极具威慑力的眼眸扫视过来时;
却带着一种远超年龄的深邃与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平静。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神秘、尊贵甚至淡淡威压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与那稚嫩的外表格格不入,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反差!
他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