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静室的门窗封得严严实实,巫咸族布下的静心阵泛着淡金微光,将谷外的喧嚣全挡在外面。中央地面上,一枚拳头大的虚空镜石悬浮着,石面泛着如水波般的涟漪,透着股能吞噬神魂的深邃。相柳与望舒相对盘坐,双手相抵,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交织,气息缠成一股稳固的暖流——他们要做的,是赌上神魂的“神游太虚”。
这不是寻常秘术,是借着镜石的空间定位之力,将一缕心神剥离肉身,跨越万里探向极北冰原。那地方藏着虚无之影的核心,稍有不慎,这缕心神就会被彻底吞噬,连带着本体都可能神魂俱裂。
相柳睁开眼,眸底暗金流转,体内新生的力量在周身织成层薄盾,既藏着寂灭的锐,又裹着辰荣战魂的韧:“稳住心神,跟着我的气息走,别被乱流冲散。”
望舒点头,心口的建木种子轻轻搏动,翠绿生机化作一缕细韧的丝线,一端缠在自己神魂上,一端系着相柳的心神,像根救命的牵绳:“开始吧。”
两人同时闭目,精纯的心神顺着掌心相抵的地方,缓缓注入虚空镜石。石光骤然暴涨,映得两人脸色忽明忽暗,镜石表面的涟漪越来越急,渐渐浮现出极北冰原的模糊轮廓——那是北境巫咸秘法节点传来的投影,却早已被虚无之力扭曲得不成样子。
心神穿越的滋味,像在滚烫的沥青里挣扎。无数破碎的空间碎片擦着神魂飞过,冰冷的虚无气息无孔不入,像针一样扎着他们的心神,嘴里满是铁锈般的腥甜。相柳以空间本源之力劈开乱流,每一次转向都精准得像刻在骨子里;望舒的建木生机则化作层柔韧的光罩,将那些试图侵蚀的虚无之气挡在外面。
两人的心神紧紧贴在一起,没有多余的交流,却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状态——相柳的气息稳如磐石,是领航的舵;望舒的生机绵密不绝,是护船的帆。不知在混沌中穿行了多久,眼前的景象突然一凝,一股冻彻神魂的寒意顺着心神连接,猛地撞进两人脑海!
极北冰原的中心,哪还有半分雪白?那是一片百里宽的“空洞”——不是坑洞,是“存在”被硬生生抹掉后留下的绝对黑暗。边缘的冰层没有断裂,而是像被无形的嘴啃过,一点点扭曲、模糊,最后化作飞灰消散,连风掠过那里都没了痕迹,仿佛现实在那里正一点点崩解。
黑暗中心,一个灰暗旋涡在缓缓旋转,不是实体,是无数破碎的法则、撕裂的记忆和纯粹的“无”搅在一起。旋涡深处黑得骇人,像通往终末的深渊,隐约有庞大的阴影在蠕动,散发出的恶意冷得让人神魂发颤——那就是虚无之影的本体,正在凝聚的化身。
“它在抽走‘存在’当养料。”望舒的心神剧烈波动,她能感觉到,旋涡每转一圈,周围的冰原就淡一分,天地的生机就被吞走一分。
相柳的心神却更沉,他盯着漩涡边缘蔓延的黑色裂纹,眼底寒光乍现:“那些裂纹在织网!一张虚无法则的网,正顺着地脉往南爬,等网成型,它的力量能瞬间覆盖半个大荒!”
话音刚落,旋涡中心的阴影突然顿了顿。
一股漠然到极致的“视线”,穿透无尽虚空,精准锁定了他们这两缕外来的心神!没有声音,却有无数冰冷的意念钻进脑海:“窥探者……归寂……”
紧接着,旋涡里甩出一缕灰暗触须,快得超越思维,顺着心神连接的轨迹,反向扑了过来!
“被发现了!断连接!”相柳厉喝,就要催动空间之力斩断心神纽带。
可触须已经沾上了心神边缘,湮灭一切的力量像毒藤般疯狂蔓延,一旦完全缠住,两人的神魂都会被拖进虚无!
“断不开!会被它跟着轨迹找到本体!”望舒的心神发颤,建木生机的光罩已经开始龟裂。
千钧一发之际,相柳眼底闪过决绝。他非但没继续断连接,反而将体内寂灭与新生交织的力量,裹着望舒的建木生机,凝成名状的意念尖刺,顺着连接的轨迹,狠狠刺向那缕触须!
“要窥探,就看个够!”他的意念带着桀骜的反击,“尝尝此界生灵的‘存在’之力!”
法则碰撞的轰鸣,直接炸在神魂深处。
意念尖刺撞上灰暗触须,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却让那触须猛地扭曲了一下——虚无之影显然没料到,这两缕微弱的心神,竟藏着能对抗“无”的力量。就是这刹那的停顿,两人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碎片:
旋涡维持需要海量“存在”祭品,冰原只是开始;虚无法则网的编织速度,和现世生机衰减成正比;而旋涡最深处,除了虚无意志,还藏着一丝与轩辕国运相连的契约波动!
“皇甫圭真的与虎谋皮!”望舒的心神燃起怒火。
可这停顿转瞬即逝。触须爆发出更恐怖的力量,瞬间吞噬了意念尖刺,反噬之力像海啸般顺着连接冲来!相柳和望舒同时发力,空间之力撕裂纽带,建木生机化作利刃斩断残留的侵蚀,终于彻底断开了心神连接!
“噗——!”
两人同时喷出一口鲜血,溅在身前的地面上,红得刺眼。望舒瘫倒在地,浑身脱力,神魂像被砂纸磨过,疼得她指尖抽搐;相柳也撑不住,后背重重撞在墙上,脸色白得像纸,嘴角的血不断往下淌。悬浮的虚空镜石“咔嚓”一声布满裂纹,灵光尽失,摔在地上碎成了齑粉。
静室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神魂撕裂的疼,眼里却满是骇然后的清明——这趟窥探,代价惨重,却摸清了虚无之影的底牌。
“它需要祭品,要吞掉整个现世来稳固通道……”望舒声音发颤,既愤怒又心惊。
相柳抹去嘴角血迹,眼神冷得像万载玄冰:“还有那张法则网,必须在成型前毁掉。”他撑着墙慢慢站起,体内的力量虽紊乱,眼底却燃起决绝的光,“常规手段没用,只能行险——用我们的力量,去‘污染’它的网!”
“污染?”望舒一愣。
“我体内的寂灭与新生之力,你的建木本源,都是它无法轻易同化的‘存在’。”相柳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在法则网的关键节点打下印记,干扰它运转,甚至反向吞噬它的虚无之力!”
这是前所未有的险招,无异于把自己的神魂当诱饵,送进虚无的腹地。
望舒还没来得及回应,静室的门就被猛地撞开,石坚满脸焦急地冲进来,斧柄攥得发白:“军师!望舒姑娘!轩辕大军动了!十万前锋已经到了断魂涧,是皇甫圭的王旗!”
内有虚无之影织网降临,外有轩辕大军兵临城下。
相柳和望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绝。方才的伤痛仿佛瞬间被压下,剩下的只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窥得深渊真形,他们知道了敌人的底牌,也找到了唯一的破局之路。
最终决战的号角,终于在风声中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