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辉谷的平静,像浸了水的棉,压得人喘不过气。相柳立威后,联盟总算拧成了一股绳:百艺堂的炉火昼夜不熄,工匠们围着图纸敲敲打打,要赶制能测空间波动的器械;讲武院的操练场上,各族战士喊杀声震得树梢落雪,敖擎光着膀子示范战阵,额角的汗珠子砸在冻土上;讯风营的探马换了一波又一波,马踏尘土的声音从早到晚没停过。
可这份忙碌底下,相柳和望舒心里的弦,一直绷得紧紧的。立威只是稳住了内部,那藏在暗处、能悄悄抹掉一切的“虚无之影”,才是真正的催命符。相柳的身子还在养,空间本源虽练得更精了,却远没到巅峰;望舒的建木种子渐渐暖起来,能借着谷中地脉吸点生机,可她清楚,面对那种能吞掉“存在”的怪物,这点力量不过是萤火碰皓月。
这份不安,在一个黄昏碎得彻底。
石坚的脚步声像擂鼓,撞得药庐的门“哐当”响。他闯进来时,脸色青得吓人,手里攥着枚传讯玉符——那玉符裂得跟蛛网似的,灵光黯淡得快灭了,边缘还沾着点说不清的“空”气,不像血腥,倒像把什么都吸干净了的真空。
“军师!望舒姑娘!”他嗓子发颤,带着压不住的惊悸,“北境黑风隘的换防小队……连带着整个哨站,全失联了!”
黑风隘是辰辉谷北大门,地势险得很,五十名精锐守在那儿,昨日传讯还说一切安好,今日就石沉大海。石坚派去的斥候,只在隘口外数里地捡到这枚队正的玉符,再往里走,连个脚印都没找着——哨站里的营帐、兵器、灶台,全没了,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整个掀走,连点打斗痕迹都没留下。
“就像……就像从来没存在过。”石坚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药庐里瞬间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青沅倒抽一口凉气,手里的药臼差点砸在地上;木黎捻着胡须的手僵在半空,骨珠滚到掌心都没察觉。这场景,跟轩辕境内那些凭空消失的村落一模一样,可这次,是在联盟自己的腹地!
相柳坐在轮椅上,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着,节奏又快又密——那是他心里急得厉害,却偏要压着的模样。“黑风隘附近,最近有没有异常?”他声音没起伏,眼神却冷得像冰。
“有!”木黎立刻回道,“观测塔记着,昨夜子时,那儿上空有过一阵空间扭曲,怪得很,不像普通裂隙,倒像有人硬生生钻进来,又把痕迹抹平了,所以没触发警报。”
“抹平痕迹……”望舒喃喃道,指尖攥得发白,“它越来越狡猾了。” 不再是大张旗鼓地搞事,而是偷偷摸摸抹掉一切,既杀人,又诛心,更难防。
石坚又递上枚玉简:“讯风营的暗桩来报,轩辕内乱更凶了,主战派跟一股神秘势力走得近,边军调动得反常。还有,他们境内那些消失的村落附近,有人开始记不清那些村子了,好像……好像从来没见过似的。”
认知抹除!
望舒只觉得后背发凉。这东西不光吞人,还吞记忆!等所有人都忘了那些消失的存在,它是不是就能肆无忌惮地蔓延?
危机像潮水似的涌过来:轩辕的兵在边境压着,虚无之影在腹地钻着,连记忆都能被篡改,辰辉谷看似稳固的防线,其实早已千疮百孔。
“不能再被动等着了。”相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再等下去,咱们的人一个个没了,连怎么没的都不知道,最后连抵抗的念头都能被它抹掉。”
他抬眼看向望舒,两人眼神一对,就懂了彼此的心思——必须主动出击,哪怕是闯龙潭虎穴,也得摸清这影子的底细。
“石坚,”相柳沉声道,“立刻封了黑风隘周边百里,不许任何人靠近。木黎前辈,劳烦你带一队懂阵法和魂术的人,去那儿边缘布个‘锁空定魂阵’,不用打,就盯着,把所有空间波动、魂迹变化都记下来,我要知道它是怎么来、怎么跑的。”
“敖擎那边,”他顿了顿,“传我密令,万妖谷收缩防御,提高警戒,但绝不能主动挑事。让他派最会藏的妖族高手,潜入轩辕那些‘记不清’的村子,别露面,就远远看着,记着有没有黑袍人之类的异常。”
最后,他看向望舒,语气软了点:“你的建木种子对‘存在’最敏感,能不能试试沟通地脉,找找那些被抹掉的地方,有没有残留的虚无痕迹?或许能摸着点它的根。”
这事儿凶险得很,就像把心往冰窖里探,稍不留神就会被虚无缠上。望舒没半点犹豫,点头:“我去试试。”
夜里,望舒去了灵眼之泉——辰辉谷灵气最盛的地方。她盘膝坐下,手贴在泉眼的暖玉上,心神沉进地脉里。建木种子在胸口暖融融的,她的感知像无数细根,顺着地脉蔓延开,感受着大地的生机,也找着那些不和谐的“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她额角渗满冷汗,脸色白得像纸。在地脉的气息里,她摸到了黑风隘的方向——那儿不是死静,是一种被“缝补”过的空白,就像一块锦缎剪了个洞,又用灰线粗粗缝上,只剩扭曲的痕迹和让人发慌的“无”。更吓人的是,那“无”的深处,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好像在盯着她看。
“噗——”一口鲜血喷在草地上,望舒猛地睁眼,眼里全是惊骇。
“怎么样?”相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不知何时来了,轮椅停在泉边,眼里满是担忧。
望舒擦了擦嘴角的血,嗓子沙哑:“它在改咱们的世界。抹掉存在,再用虚无填上。黑风隘已经成了它的锚点,还在慢慢扩散。而且……它在学,在适应咱们这儿。”
这话像块冰,砸在每个人心上。这影子不是没脑子的灾难,它有智慧,还会进化!
就在大伙都沉不住气的时候,药庐那边传来好消息——冰锋醒了!
青沅耗尽了好几株千年灵草,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冰锋虚弱得连说话都费劲,却撑着一口气,说出了关键:“我被幽冥抓着的时候,听见他们跟一股……一股特别吓人的意识说话,说什么‘归墟的回响’和‘现实的脆弱’共鸣,他们的主就会来……”
归墟的回响?现实的脆弱?
望舒的感知,加上冰锋的话,一个模糊的轮廓慢慢清晰:这虚无之影要大规模动手,得等两个条件——归墟的波动,还有现实世界的混乱。它现在抹掉村子、搞认知混乱,不光是为了吓人,更是在等那个时机!
“不能让它准备好。”相柳眼里闪着锐光,拍板定案,“咱们去轩辕境内,那些‘记不清’的村子,亲自会会这影子!”
暗影已经露出了獠牙,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这一次,他们没有退路,只能提着心灯,闯进黑暗里,跟这无形的怪物,拼个你死我活。
新的征程,就这么在绝境里,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