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难民的到来,如同在原本相对单纯的营地生态中投入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尽管许槟下令给予了基本安置,但无形的隔阂与紧张气氛,如同潮湿森林中的霉菌,在营地的角落里悄然滋生。
兽人们,尤其是那些经历过二次大战、身上还带着人类留下伤疤的老兵,对于和这些“曾经的敌人”共处一隅,内心充满了抵触。虽然出于对许槟的敬畏和命令的服从,他们没有公然挑衅,但冷漠、无视,甚至偶尔故意的推搡和充满敌意的眼神,却时有发生。他们私下里抱怨着本就紧张的食物储备还要分给“外人”,担忧着这些人类会不会在某天夜里背后捅刀子。
而人类难民这边,恐惧是主流情绪。身处在一个满是“绿皮野蛮人”的营地,即便有科林法师和少数理智者的安抚,那种深入骨髓的不安依旧难以消除。他们小心翼翼地蜷缩在划给他们的那片狭窄区域,不敢轻易越界,看兽人的眼神如同看着随时会暴起伤人的猛兽。资源分配上的些许不均(无论是真实存在还是感知上的),都很容易引发他们的恐慌和怨言。
许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强行压制只能解决表面问题,真正的融合需要时间、需要契机,更需要强有力的引导和不容挑战的秩序。
他首先找到了戈尔和加尔卡等兽人核心成员。
“我知道你们心里不舒服。”许槟开门见山,“但看看外面!亡灵天灾才是我们共同的、唯一的敌人!他们(指人类)和我们一样,家园被毁,亲人罹难,不过是挣扎求生的可怜人。如果连我们都无法团结,在这片森林里,我们谁都活不下去!”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重而坚定:“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建设防御,需要更多的眼睛来警戒亡灵。排斥他们,就是在削弱我们自己的力量。我不要求你们立刻把他们当成兄弟姐妹,但至少,要把他们看作共同求生的‘同伴’。谁要是因为过去的仇恨,故意挑起事端,破坏营地的稳定,别怪我按规矩办事!”
戈尔等人沉默了片刻,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们或许无法完全理解,但他们信任许槟的判断。
接着,许槟又来到了人类难民的临时营地。他让科林作为翻译,面对着那些惶恐不安的面孔。
“我知道你们害怕。”许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害怕我们这些兽人。但请你们看看,我们可曾主动伤害过你们?在南海镇外,我们可曾对你们见死不救?”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里不是什么天堂,只是一个在亡灵威胁下,大家抱团取暖的地方。在这里,唯一的规则就是:付出劳动,才能获得食物和保护;遵守秩序,才能得到安全。无论是兽人还是人类,一视同仁。我会确保规则的公平执行。但如果有人试图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无论是谁,都将受到严惩!”
他的话语直接而坦诚,没有虚伪的安慰,只有赤裸裸的现实和不容置疑的规则。这让一些原本心怀恐惧的人类,反而稍微安定了一些。至少,这位强大的兽人首领看起来是讲道理的。
许槟随后宣布了一系列措施:成立混合巡逻队,由兽人和人类战士共同组成,负责营地外围的警戒;组织混合劳动队,共同参与农田开垦、物资搬运等工作;设立公共食堂,按劳分配食物,暂时取消种族间的单独供给。
这些措施旨在强制性地促进接触与合作。一开始,自然是磕磕绊绊。混合巡逻队里,双方队员泾渭分明,几乎毫无交流;劳动队里,也常常因为沟通不畅或习惯差异发生小摩擦。
但许槟对此早有预料,他让戈尔和加尔卡,以及人类中几个相对明事理、略有威望的人(包括科林)作为各队的负责人,严厉弹压任何可能升级的冲突,同时鼓励哪怕最微小的合作行为。
日子在一种微妙的、紧绷的平衡中一天天过去。营地外围的复合阵法在许槟和学徒们的努力下初步成型,虽然简陋,但启动后,确实让营地多了一层朦胧的雾气,寻常野兽和低阶亡灵靠近时会不自觉迷失方向,为预警争取了时间。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许槟以为能暂时专注于内部整合和防御建设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打破了这脆弱的平静。
这天深夜,营地西北方向的【预警符阵】被触发了!刺耳的、只有特定警戒人员才能听到的灵力尖啸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敌袭?!”许槟瞬间从静修中惊醒,抓起【淬火骨刃】冲出了木屋。
然而,预想中亡灵大军压境的场面并未出现。负责西北方向警戒的一支混合巡逻队(由两名兽人和一名人类组成)带回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俘虏”——一个穿着破烂皮甲、贼眉鼠眼的人类男子,他并非亡灵,而是在试图偷偷穿越阵法界限时触发了警报,被当场抓住。
“大人,我们发现这个家伙鬼鬼祟祟地在阵法边缘徘徊,还想破坏我们埋设的警戒符石!”一名兽人战士汇报道,踢了那俘虏一脚。
那名人类男子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饶命!大人饶命!我……我只是个逃难的,迷路了,想找个地方过夜……”
许槟眼神冰冷,他的神识扫过此人,立刻察觉到了异常。此人身上虽然肮脏,但气血并不像长期饥饿的难民那般虚弱,眼神闪烁间,带着一丝狡黠和算计,而非纯粹的恐惧。
“迷路?”许槟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能从希尔斯布莱德逃到这里,还能精准地找到我们营地外围,避开大部分巡逻哨,直到触发最内层的阵法……你这‘迷路’的本事,可不小啊。”
他走上前,蹲下身,目光如刀般刺入对方的眼睛:“说,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那男子眼神慌乱,还想狡辩:“没……没人派我,我真的……”
许槟不再废话,伸出手指,一点微不可察的灵力透入对方体内,轻轻刺激了一下某个穴道。这是他从《混元兽灵诀》杂篇中学到的一点小技巧,用于逼供或许不够专业,但足以让普通人产生极大的痛苦。
“啊——!”那男子顿时如同被扔进油锅的虾米,蜷缩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浑身冷汗直冒,“我说!我说!是……是‘血手’摩根派我来的!”
“血手摩根?”许槟看向科林和周围的人。
科林脸色一变,低声道:“是希尔斯布莱德一带很有名的强盗头子,心狠手辣,手下聚集了一帮亡命徒。南海镇陷落后,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专门劫掠逃难的队伍和小的定居点。”
那俘虏忍着剧痛,断断续续地交代:血手摩根得知了银松森林有一个“兽人窝点”,似乎还有些存粮和物资,便派了他和其他几个探子过来踩点,摸清营地的防御力量和物资储备情况,准备找机会“干一票大的”!
消息传开,营地顿时一片哗然!
兽人们群情激愤,纷纷叫嚷着要出去找到那些强盗,把他们撕碎。而人类难民中则弥漫开更大的恐惧,他们不仅害怕兽人,现在还要担心来自同类的劫掠!
许槟面沉如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外部有亡灵天灾和死亡骑士的威胁,内部种族隔阂尚未消除,现在又冒出来一伙趁火打劫的强盗!
他看了一眼惶恐的人类难民,又看了看愤怒的兽人战士,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他走到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跳上一个木箱,目光扫过所有被惊醒、聚集过来的人群。
“都安静!”蕴含着灵力的一声低喝,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我们面临的威胁,你们都听到了。”许槟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亡灵想要我们的命,强盗想要我们的粮!而我们自己,还在为了一些可笑的偏见和恐惧,互相提防,内耗力量!”
他指向那名被俘虏的探子:“看看!这就是软弱和内部分裂的下场!连强盗都敢把我们当成肥肉!”
“我现在宣布两条规矩!”许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从今日起,营地进入全面戒备状态!所有巡逻队加倍,警戒范围扩大!任何未经允许靠近营地者,一律视为敌人,格杀勿论!”
“第二,”他的目光扫过兽人和人类,“无论是谁,无论之前有什么恩怨,现在,守卫营地,是你们唯一的目标!我不管你是兽人还是人类,拿起你们的武器,站到你们的岗位上去!谁敢在这个时候内斗、散布恐慌、或者临阵脱逃……”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淬火骨刃】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绪,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我就亲手砍下他的脑袋,挂在营门上,以儆效尤!”
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无论是兽人还是人类,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们从未见过许槟露出如此酷烈的一面。
但奇怪的是,这强硬到近乎残酷的态度,反而让原本有些混乱和恐慌的人心,迅速稳定了下来。无论是兽人还是人类,都清楚地意识到,在绝对的危机面前,唯有绝对的力量和秩序,才能带来生存的希望。
“戈尔!加强东、南方向防御,警惕亡灵!”
“加尔卡!带一队精锐,由兽人和人类混编,向北搜索,找出那些强盗探子的藏身之处,能抓就抓,不能抓就杀!”
“莉安!箭塔全面戒备,分配好射界!”
“科林!安抚好难民,组织非战斗人员,协助加固工事,准备救治伤员!”
一道道命令清晰地下达,整个营地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兽人和人类在死亡的威胁和许槟的铁腕命令下,暂时抛开了那点可怜的隔阂,为了共同的生存而战。
许槟站在营地中央,看着迅速行动起来的人群,眼神深邃。他知道,光是强硬镇压还不够,必须尽快取得一场对强盗的胜利,用实实在在的战果来凝聚人心,同时,也要想办法彻底解决内部的信任危机。
而那个“血手”摩根,正好可以用来祭旗,作为营地融合的第一块试金石,也是向外界宣告——这片森林,并非无人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