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矿区的死寂被引擎低沉的咆哮打破。机械创造者载着昏迷的王、葛城巧以及意识模糊的林道一,在战兔的驾驶下,如同负伤的野兽,碾过碎石和尘埃,冲出了矿坑迷宫。龙我坐在后座,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一边不断检查着便携监控仪上三个伤员的微弱数据。
没有追兵。没有拦截。这份异常的平静非但没有带来安心,反而让战兔心中的警铃愈发尖锐。猎犬被全灭,项圈失效,北都绝不可能毫无反应。唯一的解释是,有更重大的变故或更优先的目标,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或者,一个更庞大、更精密的陷阱已经悄然布下。
“直接回实验室吗?”龙我大声问,风声呼啸。
“不!先去三号备用安全屋!”战兔果断决定,“实验室可能已经暴露!项圈最后的能量波动和猎犬的袭击,北都很可能已经锁定了我们的位置!备用安全屋的隐蔽性和防御等级虽然不如实验室,但胜在位置未知,且储存有必要的医疗物资!”
龙我立刻调出地图,导航至位于东都旧城区边缘、伪装成废弃仓库的三号安全屋。
一路飞驰,东都的夜景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城市似乎与往常一样,灯火零星,戒备森严的哨卡随处可见,战争的阴影依旧笼罩。但战兔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同——空气中的能量背景噪音似乎比平时更加……活跃,或者说紊乱。不是星云气体的狂暴,而是一种更细微、更无处不在的“滋滋”声,仿佛有无数的微小静电在空气中跳跃。
他的build驱动器也发出了极其微弱的、不规律的共鸣震颤,这种震颤并非针对特定能量源,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广泛存在的环境规则扰动的影响。
“龙我,检测周围环境的能量读数,尤其是低频波段和规则稳定性参数!”战兔沉声下令。
龙我立刻操作设备,几秒后,他的脸色变了:“战兔!不对劲!整个东都范围的背景规则波动指数正在异常上升!有很多个微弱的、同频的干扰源在同时工作!就像是……无数的细小齿轮在同步转动,虽然单个影响微乎其微,但总量正在累积!”
“信标网络……”战兔和林道一几乎同时(林道一在昏迷中无意识地痉挛了一下)想到了这个词。那些被浮士德(或者说“观测者”和北都)播撒的、用于缓慢改变环境同化度的“钉子”,被激活了!林道一在旧矿区那场爆炸中释放的强烈规则扰动,成了点燃这片干柴的火星!
“它们在编织一张大网……”战兔咬牙,将油门踩到底,“我们必须更快!”
机械创造者咆哮着冲入旧城区错综复杂的小巷,最终驶入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堆满破烂集装箱的院子。战兔按照特定顺序转动了几个看似锈死的阀门,地面的一块沉重钢板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斜坡通道。
他们将载具驶入地下,厚重的钢板在身后闭合,将外界的一切暂时隔绝。
安全屋内部空间不大,但功能齐全。龙我立刻将伤员转移到简易医疗床上,启动生命维持系统,同时开始利用这里的分析设备,试图更深入地监控王和林道一体内诡异的伤势,并分析从猎犬残骸上紧急拆卸下来的几个关键部件。
战兔则快速检查了安全屋的防御系统和物资储备,确认暂时安全后,立刻尝试使用这里的加密通讯设备,联系可能还在实验室进行远程维护的自主程序,并试图接入东都的公共监控网络,观察外界的异常。
通讯接通,实验室自主程序反馈一切正常,防御系统完整,未检测到外部入侵——这暂时是个好消息。但接入公共监控网络后,战兔看到的画面却让他心头一紧。
多个街区的监控画面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干扰,雪花、扭曲、甚至短暂的信号丢失。干扰并非持续性的,而是如同潮汐般间歇性出现,且范围似乎在缓慢扩大。更诡异的是,一些非官方的、民用级的能量探测论坛上,开始零星出现关于“电器失灵”、“宠物焦躁”、“夜间看到奇怪光点”的帖子,虽然很快被淹没在其他话题中,但趋势正在增加。
“蜂群……在同步活跃……”战兔喃喃道。他调出东都的全局能量分布热力图,虽然分辨率不高,但依然能看到,一些原本能量平稳的区域,开始出现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淡紫色光斑,这些光斑的数量和亮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龙我!分析结果如何?有没有办法干扰或屏蔽这些‘信标’的信号?”战兔回头问道。
龙我正盯着一块屏幕,上面显示着对猎犬残骸能量核心的深度扫描图谱,以及王和林道一的实时生理\/能量数据对比。
“情况很复杂,战兔!”龙我语速飞快,“首先,王体内的‘规则否定’侵蚀确实被葛城巧前辈冒险引导的‘塔’的秩序能量暂时‘冻结’了,但只是冻结!那股侵蚀力量的本源还在,而且非常顽固,像是一种针对他生命形态底层的‘污染指令’。常规治疗完全无效,我们需要找到一种能直接净化或改写这种‘指令’的规则级手段,或者……更深入了解‘源血’的本质,看能否激发其自身的净化能力。”
“林的情况更麻烦!”龙我切换到林道一的数据,“他伤口处的‘秩序坍缩’能量被中和了大半,但残留部分与他之前吸收的猎犬规则碎片以及自身‘变革之种’的力量产生了极其复杂的融合。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多种高维规则力量的‘冲突场’和‘实验皿’!裁决者的‘秩序印记’在保护他,但消耗巨大且效果在减弱。他的精神正在承受巨大的污染和同化压力,自我意识波动剧烈!”
龙我指着猎犬能量核心的分析图:“至于这些‘信标’和猎犬的网络……我找到了一些线索!猎犬的能量核心内部,有一种独特的、用于接收和发送‘指令’的加密谐振晶体结构。这种结构,与我们从浮士德数据库里找到的‘恩赐信号’接收模块,以及现在环境中这些‘信标’散发的波动,在底层编码逻辑上有高度相似性!它们很可能共用一套‘指挥系统’!”
“你是说,北都的‘塔’,浮士德的‘信号源’,还有这些遍布东都的‘信标’,背后是同一个‘指挥中枢’在调度?”战兔立刻抓住了关键。
“极有可能!而且这个指挥中枢的权限和智能程度非常高!”龙我调出一段复杂的能量波形对比,“猎犬的战斗逻辑、信标的协同激活、甚至‘塔’对‘星门’的控制,都显示出一种超越当前人类科技、更接近……‘预设规则反应’和‘分布式智能’的特征。我怀疑,‘观测者’可能并非直接微操,而是设定了复杂的‘协议’和‘指令集’,然后由‘塔’或某个高级代理根据环境变量自动执行!”
这个推断让局势更加严峻。如果敌人不是某个具体的存在,而是一套庞大、精密、自动运行的“规则协议”,那么对抗的难度将呈几何级数上升。
“能找到这个‘指挥协议’的漏洞,或者干扰其信息传递吗?”战兔追问。
“我正在尝试逆向工程猎犬的通讯协议,但加密等级极高,需要时间!”龙我回答,“而且,就算我们能干扰局部,面对这种分布式、自适应的网络,效果也未必理想,还可能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安全屋的独立能源系统监控器发出了轻微的警报!
“检测到环境背景能量场出现规律性、高强度脉动!脉动源……遍布东都上空!”龙我惊呼,调出外部广域能量探测器的数据。
屏幕上,代表能量强度的曲线不再是杂乱的波动,而是开始呈现出清晰的、同步的脉冲波形!脉冲的频率越来越快,强度也在稳步提升!整个东都,仿佛被笼罩在一个无形且不断收缩、充能的巨大能量罩之中!
安全屋内部的灯光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设备发出嗡嗡的异响。
“这是……‘净化之雨’?”战兔想起了御神木统最后的话语,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安全屋顶部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细沙落下的“沙沙”声。那不是雨滴,更像是……能量粒子在撞击屏蔽层!
龙我将一个外部摄像头的画面调到主屏幕——虽然画面因干扰而模糊,但依然能看到,夜空中,无数淡紫色的、细如牛毛的能量丝线,正如同倒悬的暴雨般,无声无息地从云层(或者更高的地方)垂落,覆盖了整个东都城区!
这些“雨丝”接触到的建筑表面、街道、车辆,并未引发爆炸或燃烧,而是如同水滴渗入海绵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其中。被“雨丝”笼罩的区域,能量读数出现了短暂的剧烈波动,然后迅速归于一种诡异的、冰冷的“平静”,仿佛那片区域的规则被短暂地“冲刷”或“覆盖”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些暴露在“雨”中的夜行小动物,动作忽然变得僵硬、迟缓,然后抽搐着倒下,生命体征急速衰减。几个不幸在室外、缺乏防护的巡逻士兵,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痛苦地捂住头部或胸口倒地。
这“雨”,不仅能影响环境规则,更能直接作用于生命体!它在进行一种无差别的、基于规则的“扫描”与“净化”!或者说……筛选与清除!
“启动安全屋最高等级能量屏蔽!隔绝所有外部能量渗透!”战兔大吼。
龙我立刻执行,一层厚重的能量屏障在安全屋外部生成,将那诡异的“紫色雨丝”阻挡在外。撞击在屏障上的雨丝发出密集的“滋滋”声,但暂时无法穿透。
然而,屏蔽全功率运行,能源消耗急剧上升。而且,他们能屏蔽一时,能屏蔽多久?整个东都都在“雨”中,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战兔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雨幕”,以及安全屋能源储备快速下降的读数。他看向医疗床上昏迷的同伴,看向焦急操作的龙我,又仿佛透过厚重的壁垒,看向外面那个正在被无形之力侵蚀的城市。
“龙我,”战兔的声音异常冷静,“继续分析猎犬协议,寻找‘蜂群’网络的弱点。同时,尝试联系一切可能的外部支援——北都的变故,其他城市的反应,甚至……看看有没有‘裁决者’或者其他类似存在的踪迹。”
“我们被困住了,但不是绝路。”他握紧了build驱动器,眼中燃烧着绝不屈服的火焰,“既然‘雨’在清洗,那就说明‘蜂群’要开始行动了。它们的‘刺’,总得有个目标。而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反击的办法,或者……成为它们无法轻易清除的‘顽石’!”
无声的“净化之雨”笼罩东都。
蜂群的“刺针”已然扬起。
而在狭小安全屋内的众人,刚刚脱离一场死斗,又不得不面对一场规模更大、形式更诡异的生存危机。
裁决者生死未卜。
“星门”在北都虚掩。
真正的考验,随着这场无声的雨,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