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官道,远比张玥想象中更为漫长和艰辛。
时值冬末春初,道路两旁的田野依旧是一片枯黄,残留着未化的积雪。寒风如同刀子般,透过马车的缝隙钻进来,即使车内铺了厚厚的毡毯,放了小手炉,依旧能感到刺骨的冷意。
商队规模不小,有二三十辆货车,载着南方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连同护卫、车夫、伙计,浩浩荡荡百余人。张玥和小翠的马车被安排在队伍中段相对安全的位置,由商队首领赵老板特意关照过。
起初几日,行程还算顺利。张玥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坐在车里,要么闭目养神,要么透过车窗缝隙,观察着外面飞速掠过的、与江南水乡截然不同的北地风光。广阔的平原,萧瑟的树林,远处起伏的山峦……一切都让她感到既陌生又隐隐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是通往家的方向。
小翠则显得有些兴奋和紧张,时不时小声地和张玥说着外面的见闻。
然而,好景不长。出发后的第五天,天空阴沉下来,午后竟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雨水与路上的尘土混合,很快便将官道变成了泥泞不堪的沼泽地。
马车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车轮时常陷入泥坑,需要护卫和伙计们下来推车,才能艰难前行。泥浆飞溅,将马车车厢都糊上了一层黄泥。
“这鬼天气!” 车夫在外面低声咒骂着,努力控制着有些焦躁的马匹。
张玥紧紧抓着车窗边的扶手,稳住随着颠簸摇晃的身体。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种天气和路况,最容易出事。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在通过一段地势较低、积水泥泞尤为严重的路段时,她们乘坐的马车右轮猛地一沉,深深陷进了一个被泥水掩盖的深坑里!
“哎呦!” 小翠惊呼一声,差点从座位上摔下来。
车夫拼命鞭打马匹,试图让马车挣脱出来,但沉重的车厢在泥泞中越陷越深,拉车的马匹嘶鸣着,蹄子乱蹬,溅起大片泥水,却无济于事。
“不行了!卡死了!” 车夫跳下车,查看了一下情况,焦急地喊道。
商队被迫停了下来。赵老板带着几个护卫赶过来,见状也是眉头紧锁。
“快!都过来搭把手!把车推出来!” 赵老板招呼着附近的伙计和护卫。
七八个壮汉围拢过来,喊着号子,一起用力推车。然而,泥坑太深,车厢又重,试了几次,马车只是晃动了几下,轮子依旧死死卡在坑里。
“一二三!推!”
又一次用力过猛,车身剧烈倾斜,放在车厢角落的一个行李包袱“哗啦”一声滑落,掉进了车厢底部的泥水里!
那正是张玥存放日常用品和那个伪装成针线盒的木匣的包袱!
张玥脸色骤变!那个木匣绝不能有事!
她也顾不得车外泥泞不堪,猛地掀开车帘,就要跳下车去抢救包袱。
“小姐!危险!” 小翠吓得赶紧拉住她。
就在这时,一个正在推车的护卫因为脚下打滑,手肘不慎重重撞在了马屁股上!
那匹马本就因为被困而焦躁不安,受此惊吓,顿时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猛地扬起前蹄,发狂般向前一冲!
“小心!”
“拉住它!”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失控的马匹拖着深陷泥坑的马车,疯狂地挣扎扭动,车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推车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纷纷后退,泥水溅得到处都是。
张玥刚刚探出半个身子,被这剧烈的晃动带得一个趔趄,眼看就要从车辕上摔下去,跌入那一片泥泞之中!
“小姐!” 小翠发出惊恐的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壮有力的手猛地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张玥的胳膊,将她稳稳地拽住!
是赵老板!他一直在旁边指挥,眼见情况不对,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快!先把小姐扶到一边安全的地方!” 赵老板将惊魂未定的张玥交给赶过来的小翠,然后转身,脸色铁青地对着那几个试图控制马匹的护卫吼道:“别慌!砍断套绳!先让马脱缰!快!”
一个身手敏捷的护卫闻言,立刻抽出腰刀,冒险上前,手起刀落,精准地砍断了连接马匹和车厢的皮革套绳!
脱缰的马匹嘶鸣着,挣脱了束缚,狂奔而去,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失去了马匹的牵引,疯狂晃动的车厢终于稳定了下来,但依旧深陷泥坑。
张玥被小翠搀扶着,站在泥泞的路边,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冷得她瑟瑟发抖。但她此刻顾不得这些,目光紧紧盯着那个掉落在泥水中的包袱。
赵老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以为她是心疼行李,便安慰道:“小姐莫急,东西湿了晾晒便好,人没事最重要。” 说着,他亲自弯腰,将那个沾满泥浆的包袱从泥水里捞了出来,递给张玥。
张玥接过沉甸甸、湿漉漉的包袱,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里面木匣坚硬的轮廓,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多谢赵老板出手相救。” 她定了定神,向赵老板道谢,声音还带着一丝受惊后的微颤。
“小姐客气了,分内之事。” 赵老板摆摆手,看着依旧陷在坑里的马车和一片狼藉的现场,眉头紧锁,“只是这车……一时半会儿怕是弄不出来了。眼看天色将晚,雨势也未停,此地不宜久留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损失了一匹马,陷住了一辆车。北上的路途,第一次向张玥展露了它狰狞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