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账本事件”后,张承宗和李氏对张玥的态度愈发亲厚,吃穿用度皆按正经小姐的份例,甚至犹有过之。下人们见风使舵,对这位“福星”小姐也更加恭敬殷勤。
李氏更是将一腔盼子的柔情,暂时寄托在了张玥身上,亲自教导她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而教导的重点,自然离不开时下女子必备的技艺——女红。
这日,阳光晴好,李氏便在院中的凉亭里,摆开了绣架,准备教张玥最基础的平针绣法。
“玥儿你看,这针要这样拿,从布底下穿上来,再从这里落下去,线要拉得匀,力道要轻……” 李氏一边示范,一边耐心讲解。
张玥坐在小绣墩上,看似认真地听着,目光却落在李氏那略显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绣活上。在侯府,她生母柳氏的绣工乃是一绝,尤其是独创的“柳氏叠色法”绣出的花卉,栩栩如生,色彩过渡自然,堪称艺术。她从小看着母亲飞针走线,那些精妙的针法早已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此刻看着李氏的示范,她只觉得简单得有些……乏味。
但她依旧乖巧地点头,接过李氏递来的针线和一小块练习用的素绸。
当那枚细小的绣花针落入她指尖时,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她的小手仿佛自有记忆一般,穿针、引线、落针……动作虽因年幼而稍显缓慢,却异常稳定、准确。拉出的线迹,竟比李氏示范的还要匀称平整。
李氏原本只是抱着教导初学者的心态,可见她第一针落下,眼中便闪过一丝讶异。
“咦?玥儿,你以前……摸过针线?” 李氏忍不住问道。
张玥心中一惊,立刻停下了动作,抬起小脸,露出一副茫然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神情:“没有呀。就是看着娘亲做,觉得好像……不是很难?” 她故意歪了歪头,像个渴望表扬的孩子。
李氏将信将疑,又让她试了几针,结果依旧如此。她只能将这归结为天赋异禀,心中更是欢喜,觉得这养女真是处处给她惊喜。
“好好好,我们玥儿真是聪明,手也巧!” 李氏不吝夸奖。
接下来的日子,张玥在女红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基础针法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很快就能绣出像模像样的简单花样。李氏教授的内容,已经渐渐无法满足她。
她开始怀念母亲那精妙绝伦的绣技。
在一个无人打扰的午后,她悄悄找出一小块最好的杭绸,和几色质地细腻的丝线。她屏息凝神,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母亲绣“双蕊海棠”时的画面,那运针的轨迹,丝线颜色的搭配,力道的轻重缓急……
她的小手执着绣花针,小心翼翼地落下。
她没有完全复制母亲那复杂到极致的针法,而是凭借记忆和感觉,尝试着模仿那种神韵。一瓣海棠花的轮廓渐渐在绸面上显现,她下意识地运用了记忆中“叠色法”的皮毛,用两种深浅不一的粉色丝线,试图营造出花瓣的立体感。
虽然远不及柳氏的作品精妙,但对于一个“初学”不久的五岁孩童而言,这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她绣得极其专注,连李氏走到她身后都未曾察觉。
当李氏看到绸面上那已然成型、色彩过渡自然、形态娇嫩的海棠花瓣时,震惊得捂住了嘴!
这……这怎么可能?!
这针法,这用色的技巧,分明带着极高明的影子,绝非她所授,甚至不是江南常见的绣法!倒像是……倒像是她年轻时曾有幸见过一次的,传闻中京城某位贵夫人独有的技艺!
李氏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张玥那通身的气派,那偶尔流露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眼神……
她一把抓住张玥的小手,声音因为激动和惊疑而有些发颤:“玥儿!你告诉娘,这绣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张玥手腕吃痛,针掉在了桌上。她抬起头,看着李氏震惊而锐利的目光,心中警铃大作!
坏了!她只顾着思念母亲,一时忘形,竟露出了不该有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