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无论是数学课上复杂的公式,还是语文课上优美的诗词,都仿佛隔着一层纱,无法真正进入江挽挽的脑海。
慕容瑾那张冷峻却偶尔流露出温和的脸,以及周六那“反常”的行程,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与“约会”、“对你有意思”这些惊悚的词汇纠缠在一起,让江挽挽坐立难安。
傍晚放学,坐进熟悉的黑色轿车里,江挽挽还有些神思不定。
司机小陈依旧沉默而专业,平稳地驾驶着车辆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车厢内很安静,江挽挽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直接问慕容瑾?
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问管家福伯?
感觉太正式,而且福伯口风肯定很紧。
那么……只剩下身边这位,看起来最好说话,又是慕容瑾身边人的小陈师傅了。
可是打听慕容厅长的私事,这合适吗?
会不会显得她很八卦,很不懂事?
但那股想要知道答案的冲动,像小猫爪子一样,不停地挠着她的心。
白沁宁的话就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她从未有过的、对慕容瑾私人领域的好奇。
她偷偷观察小陈。
小陈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
江挽挽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身体微微侧倾,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和试探,轻轻开口:“小陈哥哥……”
“嗯?江小姐,有什么事吗?”小陈立刻应声,语气恭敬。
“那个……我就是随便问问哈,”江挽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随意,像是在聊家常,“慕容厅长他……嗯……平时工作那么忙,应该……没什么时间考虑个人问题吧?”
问完这句,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脸颊也开始发烫。
小陈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他飞快地瞥了江挽挽一眼,看到女孩微红着脸、眼神闪烁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瞬间跟明镜似的。
他跟在慕容瑾身边多年,见识过各种试图打听厅长私事的人,但由这位被厅长明显特殊对待的江小姐问出来,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小陈心思转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用一贯平稳的语气回答:“厅长的日程确实排得很满,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他避重就轻,没有直接回答有没有考虑个人问题。
江挽挽听出了这话里的回避,但并不死心。
话既然已经问出口,索性豁出去了。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更小了些,带着豁出去的勇气:“那……那他以前,或者最近……有没有……谈恋爱?或者……有没有比较心仪的女孩类型啊?”
问出“心仪的女孩类型”这几个字时,江挽挽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她赶紧补充道:“我就是好奇……像慕容厅长这么优秀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
小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问题可真要命。
他当然知道慕容瑾对这位小姑娘的不同,从安排衣食住行,到事无巨细的关照,哪一样不是破了例的?
厅长的心思,他隐约能猜到几分,但这话绝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斟酌着用词,既不能泄露厅长的隐私,又不能完全搪塞这位显然开始胡思乱想的小祖宗。
“江小姐,”小陈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几分谨慎,“厅长的私人生活,我们做下属的不便过多议论。不过,就我了解的而言,厅长一向注重效率,不喜欢无谓的社交,对感情的事想必也是宁缺毋滥。”
他顿了顿,像是无意般补充了一句,目光透过镜片若有深意地扫过后座那个紧张得屏住呼吸的女孩:“至于欣赏的类型,厅长似乎更看重内在,比如乖巧懂事、心思纯净的。”
乖巧懂事、心思纯净……
江挽挽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两个词,下意识地对照了一下自己。
她……算吗?
还没等她细想,小陈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用一种闲聊般的口吻说道:“说起来,厅长平时对不相干的人,话都很少。但好像对江小姐您格外有耐心一些。”
这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江挽挽。
对她……格外有耐心?
小陈那句“格外有耐心”像是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江挽挽脑海里某个危险的开关。
之前被白沁宁撩拨起的混乱思绪,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并且朝着一个更加惊世骇俗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猛地意识到一个之前被忽略的、至关重要的事实——年龄差!
慕容瑾……他好像已经三十二了?听说今年就三十三了?而自己,十月份才满十八岁……
三十二……十八……
这巨大的数字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江挽挽的认知上。
十四、五岁的差距?!
完了完了!
江挽挽心里警铃大作,之前那些被她强行解释为“长辈关怀”、“责任使然”的行为,此刻全都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清、甚至有些猥琐的色彩。
他一个三十多岁、位高权重的“老男人”,怎么会对她一个还没正式成年的高中生这么“有耐心”?这么“细致周到”?这么肯花时间陪她做这些年轻人才喜欢的事情?
难道白沁宁说的竟然是真的?慕容瑾他真的看上自己了?!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起来,带来的不是丝毫的喜悦,而是铺天盖地的惊恐和荒谬感。
他怎么好意思的?!
江挽挽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他堂堂一个厅长,成熟稳重,阅历丰富,怎么会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产生那种想法?
这……这简直太离谱了!
太不合常理了!
一股被冒犯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之前对他的感激、依赖和那一点点隐秘的悸动,此刻都变成了怀疑和不适。
他那些看似温和的举动,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都包裹着别有用心?
紧接着,一个更惊悚、更让她头皮发麻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猝不及防地窜入脑海。
慕容瑾……他不会有什么恋童癖之类的变态嗜好吧?!
江挽挽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自己,虽然已经发育了,胸前的弧度确实存在,腰肢也渐渐有了曲线,但比起白沁宁那玲珑有致的身段,比起班里那些早已绽放出成熟风韵的女生,她这具身体确实显得青涩单薄。
尤其是那张带着婴儿肥的娃娃脸,让不熟悉的人总误以为她还是个初中生。
这不就是小孩子体格吗!
一个无声的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
之前只是模糊的年龄数字对比,此刻加上了这具实实在在、发育迟缓的“儿童”躯体,所有的怀疑瞬间都有了“铁证”!
慕容瑾对着她这么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连身高都还没完全蹿起来的小豆芽菜,居然能产生那种念头?!
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这不是恋童癖是什么?!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她甚至觉得刚才在车里和小陈的对话都变得龌龊起来。
自己居然还傻乎乎地去打听他喜欢什么类型?
乖巧懂事?心思纯净?
这不就是变相在说“好控制”、“天真好骗”吗?!
她猛地想起慕容瑾偶尔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目光深沉难辨,以前她觉得是长辈的审视和关切,现在想来,那里面是不是藏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兴趣?
还有他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触碰,比如递东西时指尖的轻微接触,比如走路时偶尔靠近的距离……
以前觉得是意外或者他本身气场强大,现在想来,是不是故意的试探?
甚至周六那所谓的“约会”,看电影时黑暗密闭的空间,餐厅里柔和暧昧的灯光,他坚持让她选片、选餐厅、选甜点……
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他精心布置的、针对她这种不谙世事小女孩的陷阱?!
老牛吃嫩草!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江挽挽气得浑身微微发抖,脸颊却因为愤怒和羞耻涨得通红。
她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还差点对那个居心叵测的“猎人”产生了感激和依赖!
小陈注意到江挽挽的脸色忽红忽白,嘴唇抿得紧紧的,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愤怒,有羞恼,还有几分孩子气的倔强。
这副模样,活脱脱就是个跟大人闹别扭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半大孩子。
小陈在心里失笑,温声开口:“江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看你脸色不太好。”
这声询问将江挽挽从激烈的内心戏中猛地拉回现实。
她倏地回过神,对上小陈关切的目光,连忙摇头,声音有些发紧:“没、没事!就是有点晕车。”
她胡乱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迅速将脸转向车窗,假装看风景。
然而,她的心思早已飞回了那座森严的老宅。
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等会儿见到慕容瑾,该怎么开口?从哪里开始质问?是先声夺人,还是迂回试探?
那些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遍的激烈言词又一次翻滚起来。
这次绝对不能怕他!
她暗暗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细微的痛感给自己打气。
一定要问个清楚!
车子刚在慕容老宅门口停稳,还没等小陈像往常一样下车为她开门,江挽挽就自己猛地推开车门,气哼哼地跳了下去,用力甩上车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小陈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惊愕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头也不回、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大门,书包在她背后一晃一晃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很生气,别惹我”的气息。
小陈茫然地眨了眨眼,一头雾水。
自己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好像没有啊。
不就是顺着她的话,夸了句厅长对她有耐心吗?
这怎么还惹毛了呢?
小姑娘的心思,真是海底针。
他摇了摇头,没再多想,任务完成,便驱车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