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江挽挽几乎是挪着小步回到慕容老宅的。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起勇气走进餐厅。慕容瑾和慕容老爷子果然已经在用餐了。
看到她进来,慕容老爷子慈祥地招呼她快坐下吃饭,而慕容瑾只是抬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继续优雅地用着晚餐,全程没有提及任何关于学校、关于违纪、关于数学成绩的一个字。
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让江挽挽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她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感觉每一分钟都像是在接受无声的凌迟。
好不容易熬到晚餐结束,她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白沁宁那句“暴风雨前的平静”。
她坐立难安,干脆把作业和画具摊开在书桌上,试图用学习来麻痹自己紧绷的神经。
然而,当她打开书包时,那几封粉色信封和彩色卡片再次映入眼帘,像几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一抖。
她盯着这些“罪证”,犹豫着是该藏起来还是……
最终,她自暴自弃地把它们随手放在了书桌的一角,仿佛这样就能眼不见心不烦,却不知这为即将到来的“审判”埋下了一颗更大的雷。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就在江挽挽对着数学题神游天外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门被推开,慕容瑾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少了几分白日的冷峻,却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他迈步走进来,目光先是落在她面前摊开的数学作业上,随即,视线便被书桌角落那几份格外扎眼的东西吸引了。
粉色信封?
可爱卡片?
慕容瑾的眉头瞬间蹙起,深邃的眼眸沉了下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
这难道是学校里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写给她的?
他几步走到书桌前,修长的手指拿起最上面那封粉色信封,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江挽挽,这些东西,哪来的?”
江挽挽心里咯噔一下,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看着慕容瑾手里捏着的信封,和他那张瞬间冷峻下来的脸,舌头像是打了结,支支吾吾地试图含糊过去:“没、没什么……就是……同学给的……”
“同学给的?”
慕容瑾看着她这副心虚闪躲的模样,心底那股火气更盛,几乎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不再给她搪塞的机会,指尖利落地一划,直接撕开了信封的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信笺。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看到那些幼稚可笑的、试图染指他所有物的情话的准备。
然而,当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信纸上娟秀的字迹,看到开头那句“尊敬的哥哥”,以及后面那些充满仰慕和羞涩的语句,甚至最后还附上了联系方式时,慕容瑾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难以置信地又快速浏览了一遍,确认这封情书,连同落款的那个陌生女孩名字,的的确确,是写给他慕容瑾的!
他又拿起另外几封,一一拆开,结果无一例外,全是写给他慕容瑾的!
那些女生,是通过江挽挽,来向他递送秋波!
慕容瑾捏着那几张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信纸,一时间竟有些无语凝噎。
他缓缓抬眸,看向眼前这个因为他的举动而吓得小脸煞白,眼神躲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姑娘。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啼笑皆非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慕容瑾,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对一个女孩这样,给她做夜宵,送她上学,亲自安排她的饮食,推掉公务去学校开家长会,就连自己的专职司机都被派去每日专门接送江挽挽上下学了……甚至是,他慕容瑾还要忍着一次次自己解决……
可结果呢?
这小东西在学校惹是生非、成绩垫底也就罢了,可她竟然……竟然如此缺心眼!帮别的女孩,给他递情书?!
这个认知,让慕容瑾心底那股火气瞬间转变了性质,不再是单纯的因她违纪而生气,而是掺杂了一种被“自己人”背后“捅刀”的憋闷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她不在意而产生的挫败与恼火。
他看着她那副懵懂又害怕的样子,简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这小笨蛋……看来他之前的“冷处理”和今晚准备进行的“教育”,力度还远远不够。
慕容瑾将手中那沓情书随意扔回桌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却让江挽挽猛地一颤。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惊慌失措的小脸,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江挽挽,你倒是……很会替别人操心。”
慕容瑾那句低沉而意味不明的话,像是一块冰砸进江挽挽的心里,让她瞬间慌了神。
她完全误解了慕容瑾此刻怒火中烧的真正原因,只以为他是嫌自己多管闲事,给他添了麻烦,更怕他因此将新旧账目一并清算。
“不、不是的!”
她急急地解释,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小手无措地摆动着,“是她们……是她们非要塞给我的!我说了不要,可她们根本不听,直接塞到我手里就跑了……我、我拒绝不了……”
她仰着头,看起来可怜极了,试图用无辜和委屈来化解他的怒气。
见慕容瑾只是沉着脸盯着她,并不说话,那眼神深邃得让她心头发毛,江挽挽心里更怕了。
她连忙转移话题,开始深刻检讨自己的“罪状”,试图将功补过:“慕容厅长,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在自习课上吃东西了!真的!我保证!”
她小脸绷得紧紧的,“还有数学……我、我下次一定努力考好一点,我……”
说到数学,她更是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带着哭音的嘟囔,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绝望:“……可是数学真的好难啊……那些公式符号它们认识我,我都不认识它们……我上课明明很认真听了,可一下课就全忘了……我可能就是天生学不会数学……”
她越说越委屈,想到自己被数学支配的恐惧和即将到来的、可能更加可怕的“补习地狱”,眼圈彻底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像只被逼到绝境、只会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猎人的小动物。
她这一连串的操作,从推卸责任到积极认错,再到试图用“天生学不会”来为自己数学差找借口,甚至还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抱怨。若是放在平时,或许还能激起慕容瑾一丝怜惜。
但此刻,在她刚刚“协助”外人向他递送了情书之后,这一切听在慕容瑾耳中,非但没有起到任何灭火的作用,反而像是在他心头的火上又浇了一瓢油。
她根本就没抓住重点!
他现在气的,根本不是那些微不足道的校规和成绩!
他气的是她的“缺心眼”,是她对他那种全然无知的、甚至可能将他“推出去”的态度!
看着她那副泪眼汪汪、只担心自己被惩罚,却完全不明白他真正在意的是什么的样子,慕容瑾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
他慕容瑾被江挽挽身上那股子味道折磨的已经快疯了,而她呢?
浑然不知也就罢了,慕容瑾看在江挽挽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小丫头的份上,这些都说的过去。
哪怕是她没有慕容瑾那么深的心思,但至少,他慕容瑾为江挽挽做的那些,她最起码也能或多或少有些感觉或是猜测吧?
可她江挽挽怎么就能迟钝到这个地步?
慕容瑾看着她泪眼朦胧、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模样,胸口那股郁气几乎要冲出来,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被他压了回去。
他能说什么?
难道要他现在对着这个刚上高二、还没成年、心思单纯得像张白纸的小丫头直说——你身上的味道能勾起我的欲望,所以无论如何,不许帮别人递情书?
只怕这话一说出口,非但不能让她开窍,反而会直接把她吓跑。
他慕容瑾活了三十多年,运筹帷幄,何曾这样憋屈过?
满腔的占有欲和火气,偏偏对着这个懵懂的小罪魁祸首发作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些翻涌的、不合时宜的念头压回心底最深处。
算了。
来日方长。
现在,还是先处理眼前这些“明面上”的错误。
他松开手,向后退开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让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缓解。
只是脸色依旧沉静,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江挽挽,”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就说说,上课违纪,成绩下滑,这两件事,你打算怎么改正?”
江挽挽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一愣。
见他不再追究情书的事,而是将矛头指向了她预想中的“罪状”,心里虽然依旧害怕,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还在她预想的“惩罚范围”内。
她连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态度显得更加诚恳:“我、我保证以后上课绝对认真听讲,再也不做任何违反纪律的事情!至于数学……”
她顿了顿,硬着头皮承诺,“我会更努力的……我、我可以多做练习题……”
慕容瑾看着她那副“我知道错了但数学我真的尽力了”的模样,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数学确实是她的短板,强逼未必有效。
“光是嘴上保证没用。”
他语气平淡地打断她,“从这周开始,周末抽出一半时间用来补习数学。我会请最好的老师。”
他看着她瞬间垮下去的小脸,又补充了一句,带着警告:“如果下次月考数学没有明显进步,所有的娱乐活动,包括你的画画时间,全部暂停。”
江挽挽一听,脸都白了。
减少画画时间简直比骂她一顿还让她难受。
但她不敢反驳,只能扁着嘴,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慕容瑾看着她那副可怜样,终究还是心软了一瞬,语气稍缓:“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些情书和卡片,眼神微冷,“没有下次。如果再有人让你转交,直接拒绝,就说我不需要。明白了吗?”
“明白了!”
江挽挽赶紧点头如捣蒜,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看到那些女生一定绕道走。
慕容瑾看着她那副如蒙大赦、只差没摇尾巴保证的小模样,心头那点余怒未消,却又夹杂着一丝无可奈何。
他不再多言,最后深深看她一眼,然后才转身,真正离开了房间。
房门轻轻合上。
江挽挽这才彻底松懈下来,瘫坐在椅子上。
慕容瑾回到隔壁自己房间,在书桌前坐下。
窗外夜色深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很快找到一个备注为周老师的联系人。
这位周老师是省内知名的数学特级教师,当年慕容瑾高中参加数学竞赛时,曾受过他不少指点,两人这些年也偶有联系。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周老师温和含笑的声音:慕容瑾?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周老师,晚上好。慕容瑾语气带着对师长应有的尊重,这么晚打扰您,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哦?你说。
我家里有个孩子,现在读高二,数学基础比较薄弱,上次月考只考了37分。
慕容瑾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想请您帮忙辅导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周老师的声音带着些许讶异:你家的孩子?我记得你还没……
是家里长辈托我照顾的一个小姑娘。
慕容瑾平静地解释,语气自然,人很聪明,就是在数学上不开窍,需要一位好老师引导。
周老师了然,笑着应下:原来如此。能让你亲自打电话来,这孩子肯定很特别。行,时间地点你定,我这边配合。
谢谢周老师。具体安排我让秘书明天联系您。主要是周末的时间,强度可以适当大一些。
明白,高三冲刺的节奏嘛。
周老师爽朗一笑,放心,在我手里,还没哪个孩子数学成绩提不起来的。
挂断电话后,慕容瑾将手机放在桌上,目光沉静。
他特意请动周老师,不仅因为对方教学水平顶尖,更因为周老师擅长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
他知道,对江挽挽这样对数学有畏难情绪的孩子,方法比题海更重要。
想到那小丫头得知要接受特级教师一对一辅导时可能露出的苦瓜脸,慕容瑾唇角向上弯了一下。
既然是他现在照顾的人,自然要给她最好的。
哪怕是她最头疼的数学,他也得亲手把她这块短板补上。
毕竟,他的小挽挽,总不能一直被数学拖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