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轮胎碾过清晨带着露水的柏油路，在市博物馆正门前的广场停下时，引擎的低鸣恰好与馆内钟楼的报时声重叠。陈宇推开车门，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他的袖口，他抬手按了按警帽檐，目光先落在博物馆那座通体由花岗岩砌成的建筑上——米白色的墙面在朝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穹顶的浮雕是古希腊风格的神只，手里托着的“文物”雕塑历经十年风雨，边角已有些许风化痕迹。
“陈队，馆里负责人已经在门口等了。”身旁的警员小李拎着勘察箱，指了指台阶上那个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那人约莫五十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枚素圈银戒，看到警车停下，立刻快步走下来，脸上堆着略显紧张的笑容。
“陈警官，我是博物馆的馆长，姓周。”周馆长主动伸出手，掌心有些发凉，“昨晚接到电话说要调查安保情况，我连夜让安保部的人把所有资料都整理好了，您这边请。”
陈宇与他握了握手，指尖能感受到对方指节的僵硬，他没多问，只是点头道：“麻烦周馆长了，我们需要先看一下馆内的安保布局图，再实地勘察存放文物的展厅。”
一行人走进博物馆大厅，旋转门缓缓合上时，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青铜方鼎仿制品，底座上刻着“镇馆之宝”的字样，四周的立柱上缠绕着LEd灯带，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墙上挂着的历代书画复制品。周馆长领着他们往二楼的安保室走，脚步顿了顿，指着天花板上的黑色设备说：“您看，我们馆里每个角落都装了高清监控，分辨率是4K的，就算是展柜玻璃上的指纹，都能拍得一清二楚。而且这些摄像头都是24小时运转，存储硬盘能保存30天的录像，绝对不会有死角。”
陈宇抬头扫了眼摄像头，镜头正缓慢地转动着，他注意到摄像头的角度覆盖了大厅的主要通道，但靠近东侧楼梯间的位置，有一块被立柱遮挡的阴影区，若有人贴着立柱走，恰好能避开镜头。不过他没立刻点破，只是跟着周馆长进了安保室。
安保室里弥漫着一股咖啡和电子设备的混合气味，四个屏幕并排挂在墙上，实时显示着馆内不同区域的画面。一个穿保安制服的年轻人正坐在电脑前，看到众人进来，连忙站起身。周馆长指着他说：“这是安保部的小张，负责监控系统的日常维护，有什么技术问题，他都能解答。”
小张推了推眼镜，手里拿着一叠打印好的图纸，递到陈宇面前：“陈警官，这是馆内的安保布局图，包括监控点位、防盗报警器和消防设施的位置。我们的防盗系统是上个月刚升级的，采用的是红外双鉴探测技术，只要有物体在探测范围内移动，并且产生温度变化，系统就会立刻报警，同时联动监控录像。”
陈宇接过图纸，指尖在上面划过。图纸上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注了各个系统的覆盖范围，红色是监控，蓝色是红外报警，绿色是消防通道，看起来确实密密麻麻，没有明显的漏洞。他指着存放一级文物的“珍宝厅”位置，问道：“珍宝厅的安保措施，除了图纸上标注的这些，还有其他补充吗？”
周馆长立刻接话：“珍宝厅是重点区域，我们额外装了三道防护。第一道是指纹加密码的门禁，只有我和另外两个副馆长，还有安保部主任有权限进入；第二道是展柜的钢化玻璃，里面夹了防弹膜，就算用铁锤砸，也得花十分钟才能砸开；第三道是地面的震动传感器，只要有人在厅内跑动，或者用工具敲击地面，系统就会触发最高级别的警报，同时自动锁死所有出口。”
陈宇点点头，示意小李把布局图收好，然后起身说：“麻烦带我们去实地看一下，从入口开始，逐个区域检查。”
一行人从二楼安保室出发，先往下走到一楼大厅。陈宇故意绕到东侧楼梯间，蹲下身观察地面的瓷砖缝隙，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小张立刻解释：“陈警官，这个角落的监控角度确实有点偏，我们之前也发现了，本来想调整，但立柱是承重结构，没办法移动，后来我们在楼梯间门口加了一个声控报警器，只要有人开门，就会有提示音传到安保室。”
陈宇站起身，伸手推了推楼梯间的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问：“这个门平时是锁着的吗？”
“除了工作人员巡检，其他时间都是锁着的，钥匙由安保部统一保管。”周馆长补充道，“而且我们每天都会核对钥匙的数量，绝对不会出现遗失的情况。”
陈宇没再多说，继续往前走，经过大厅的青铜方鼎时，他停下脚步，摸了摸鼎身的纹路：“这个仿制品，平时会有人清洁吗？”
“每天闭馆后都会用软布擦拭，避免落灰。”周馆长说，“不过我们有规定，清洁人员不能触碰展柜里的文物，只能清洁展柜外部和地面。”
接下来，他们依次检查了陶瓷展厅、书画展厅和民俗展厅。每个展厅的入口处都装有红外探测器，展柜上贴着“禁止触摸”的标识，地面每隔三米就有一个小型的监控摄像头，几乎能覆盖到展厅的每一个角落。陈宇在书画展厅里停留了很久，他盯着一幅宋代的山水画，手指在展柜玻璃上轻轻划过，问小张：“这些展柜的玻璃，防盗等级是多少？”
“都是国家A级防盗玻璃，抗冲击强度是普通玻璃的五倍，而且玻璃边缘都装有压力传感器，只要受到外力撞击，就会立刻报警。”小张自信地说，“去年有个游客不小心用手提包撞到了展柜，警报响了不到十秒，我们的安保人员就赶到了，反应速度绝对没问题。”
陈宇点点头，又问：“如果遇到停电的情况，安保系统怎么运转？”
“我们有备用发电机，一旦停电，发电机能在三十秒内启动，保证所有安保设备正常工作。而且监控系统和报警系统都有备用电池，就算发电机出故障，也能坚持四个小时，足够我们联系电力公司恢复供电了。”周馆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我们馆的安保系统，在全省的博物馆里都是排得上号的，自从建成以来，从来没出过任何文物丢失的事故。”
陈宇没接话，只是继续往前走，目光时不时扫过展厅的天花板和墙壁。当他们走到民俗展厅的尽头时，陈宇注意到墙壁上有一个方形的通风口，通风口的格栅是铁质的，上面刷着和墙壁一样颜色的油漆，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踮起脚尖，凑过去看了看格栅的缝隙，问道：“这个通风口，通往哪里？”
小张愣了一下，连忙拿出手机翻找资料：“我查一下……哦，这个通风口是馆内中央空调系统的一部分，应该是通往顶楼的机房。我们每个月都会安排人清理通风管道，避免里面积灰太多，影响空调的运转。”
陈宇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电筒，对着通风口的内部照了照，能看到管道内壁是白色的，上面有一些灰尘的痕迹，但没有明显的破损。他问：“通风管道的直径有多大？成年人能钻进去吗？”
小张想了想，说：“直径大概有六十厘米，成年人的话，稍微瘦一点的，应该能钻进去。不过我们的通风管道里装了烟雾报警器，而且每个转弯处都有挡板，就算有人想钻进去，也很难移动。”
周馆长也连忙说：“陈警官，您放心，我们在通风管道的入口处都装了防盗网，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都是加粗的钢筋，用钳子都剪不断。而且我们每个季度都会检查防盗网的牢固程度，绝对不会有安全隐患。”
陈宇没说话，只是记下了通风口的位置，然后继续往前走，朝着最后一站——珍宝厅出发。
珍宝厅位于博物馆的三楼西侧，门口装有一道厚重的金属门，门旁边是一个指纹识别器和密码键盘。周馆长走上前，先在指纹识别器上按了一下，然后输入了一串密码，金属门发出“嘀”的一声轻响，缓缓向两侧打开。
走进珍宝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中央的一个圆形展柜，里面放着一件汉代的金缕玉衣，玉片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金线编织的纹路清晰可见。四周的展柜里分别摆放着唐代的唐三彩、宋代的汝窑瓷瓶和明代的青花瓷，每个展柜都装有独立的照明系统，光线柔和地打在文物上，既突出了文物的细节，又不会对文物造成损伤。
陈宇走到金缕玉衣的展柜前，仔细观察展柜的锁具。锁具是嵌入式的，表面看不到钥匙孔，只有一个小小的感应区。小张解释道：“这个展柜用的是电磁锁，需要用专用的磁卡才能打开，而且磁卡的权限是分级的，普通工作人员只有查看权限，没有打开权限。”
陈宇问：“如果磁卡丢失了，能补办吗？补办的流程是什么？”
“磁卡丢失后，需要立即向安保部报备，我们会在五分钟内冻结丢失的磁卡权限，然后重新制作新的磁卡。而且每张磁卡都有唯一的编号，能查到使用记录，就算有人捡到磁卡，也没办法使用。”周馆长说，“我们还规定，工作人员的磁卡必须随身携带，不能转借他人，一旦发现转借，会直接开除。”
陈宇蹲下身，看了看地面的震动传感器。传感器是圆形的，直径大约五厘米，嵌在地面的瓷砖里，和周围的瓷砖颜色几乎一致。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传感器的表面，问：“这个传感器的灵敏度怎么样？如果有人穿着软底鞋，轻手轻脚地走动，会不会触发警报？”
小张立刻回答：“灵敏度可以调节，我们现在调的是最高级，就算有人踮着脚走路，只要体重超过五十公斤，就会触发警报。而且传感器的覆盖范围是整个珍宝厅，没有任何死角。”
陈宇站起身，目光扫过珍宝厅的天花板。天花板上装有四个监控摄像头，分别对着四个角落，还有两个对着中央的金缕玉衣展柜，看起来确实没有遗漏的区域。他又看了看墙壁上的通风口，这个通风口比民俗展厅的那个要小一些，格栅是铜制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
“这个通风口，也是通往顶楼机房吗？”陈宇指着通风口问。
小张点头：“对，整个博物馆的通风系统都是连通的，所有通风口最终都通向顶楼的机房。我们在机房里也装了监控，每天都有人值班，不会有人能在机房里动手脚。”
陈宇没说话，只是从勘察箱里拿出一副手套戴上，然后走到通风口前，用手指试着掰了掰格栅。格栅纹丝不动，他又用手电筒照了照管道内部，能看到管道里有一些细小的灰尘，还有几根脱落的蜘蛛网，但没有其他异常。
“我们可以去顶楼机房看看吗？”陈宇问道。
周馆长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当然可以，我这就带您去。”
一行人从珍宝厅出来，乘坐电梯前往顶楼。顶楼的机房门口装有一道铁门，上面挂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牌子。小张用钥匙打开门，里面立刻传来机器运转的轰鸣声。机房里摆放着几台大型的空调机组和通风设备，地面上铺设着金属管道，管道上贴着标签，标注着通往各个展厅的方向。
陈宇走到标注“珍宝厅”的管道前，蹲下身观察管道的接口处。接口处用密封胶带缠着，没有明显的松动痕迹。他又看了看机房的监控摄像头，摄像头正对着门口，能覆盖到机房的大部分区域，但靠近墙角的位置，有一个堆放工具的架子，恰好挡住了一部分管道。
“那个架子后面的管道，平时会检查吗？”陈宇指着架子问。
小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架子后面的管道比较隐蔽，我们平时检查的时候，主要看容易出问题的接口处，那个位置……大概一个月会检查一次。”
陈宇站起身，走到架子旁边，推开上面堆放的扳手和螺丝刀，露出后面的管道。他仔细看了看管道的表面，发现有一处油漆的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浅，而且管道上有一个细小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
“这个划痕是怎么回事？”陈宇指着划痕问。
周馆长和小张都凑过来看，小张皱着眉说：“我上次检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划痕，可能是昨天清理管道的时候，工具不小心碰到的？”
陈宇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轻轻刮了刮管道表面的油漆，发现下面的金属部分没有生锈，说明划痕是最近几天才出现的。他又看了看管道的直径，和之前在民俗展厅看到的一样，都是六十厘米左右，成年人确实能钻进去。
“这个管道，从机房到珍宝厅的通风口，中间有几个转弯？”陈宇问道。
小张连忙拿出手机，打开管道设计图：“我看一下……从机房出发，经过三楼的走廊，然后转弯进入珍宝厅，中间一共有两个转弯，每个转弯的角度都是90度。”
陈宇点点头，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他转身对周馆长说：“周馆长，麻烦你让安保部的人，现在就去检查一下所有通风管道的入口和出口，特别是珍宝厅和民俗展厅的通风口，看看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另外，把最近一个月的监控录像调出来，重点查看顶楼机房和各个展厅的通风口附近的画面。”
周馆长脸色一变，连忙点头：“好，我现在就去安排。”
小张也意识到事情可能不简单，立刻拿出对讲机，联系安保部的同事，让他们赶紧去检查通风管道。陈宇则继续在机房里查看，他走到空调机组旁边，发现机组下面的地面上有一些细小的灰尘，像是被人踩过的脚印。他蹲下身，用手电筒照了照地面，发现脚印的纹路很模糊，但能看出是运动鞋的鞋底。
“机房里平时除了值班人员，还有其他人进来吗？”陈宇问。
“只有负责维护设备的工程师，还有清洁人员，其他人都不允许进来。”周馆长说，“而且每次有人进来，都需要在安保室登记，我们可以查一下最近的登记记录。”
陈宇点点头，示意小李把地面的脚印拍下来，然后说：“现在去安保室，查看登记记录和监控录像，重点看最近一周内，有没有陌生人员进入机房，或者在通风口附近停留过。”
一行人匆匆回到二楼安保室，小张已经让同事把最近一个月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陈宇坐在电脑前，快速浏览着顶楼机房的监控画面。前二十天的画面都很正常，只有值班人员和工程师进出，没有异常情况。但到了第二十一天的晚上，也就是三天前，画面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
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连帽衫，戴着口罩和手套，从机房的后门溜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和一把扳手。他走到标注“珍宝厅”的管道前，用扳手拧开管道上的一个接口，然后钻了进去。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从管道里钻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布袋，然后从后门溜了出去。
陈宇暂停画面，放大男人的面部，但因为口罩和帽子的遮挡，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他问小张：“这个后门，平时是锁着的吗？”
“是锁着的，而且用的是电子锁，需要刷卡才能打开。”小张说，“我查一下门禁记录……奇怪，那天晚上没有任何人刷卡打开过后门。”
陈宇皱了皱眉，又看了看监控画面里男人开门的动作，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工具，像是万能钥匙。他对小李说：“把这个男人的画面截图下来，发给市局的技术科，让他们比对一下数据库里的嫌疑人照片，看看能不能找到匹配的人。另外，查一下博物馆后门附近的监控，看看这个男人是怎么离开的。”
小李立刻点头，拿出手机，把截图发给技术科的同事。周馆长站在一旁，脸色苍白，他没想到博物馆的安保系统看起来这么完善，竟然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陈警官，那……那个男人从管道里拿出来的布袋，里面会不会是……”周馆长不敢往下说，声音都在发抖。
陈宇安慰道：“周馆长，你先别着急，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布袋里装的是什么。等安保部的人检查完通风管道和珍宝厅的文物，就知道情况了。另外，你现在立刻联系珍宝厅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清点里面的文物，看看有没有丢失或者损坏的情况。”
周馆长连忙拿出手机，拨打珍宝厅工作人员的电话。没过多久，电话接通了，周馆长焦急地问：“珍宝厅的文物都在吗？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电话那头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周馆长，我们刚刚清点完，所有文物都在，没有丢失，也没有损坏的情况。”
周馆长松了一口气，连忙把这个消息告诉陈宇。陈宇点点头，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一半，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虽然文物没丢，但这个男人能通过通风管道进入珍宝厅，说明我们之前的安保措施存在漏洞。通风管道虽然装了防盗网，但显然没有起到作用，而且机房的后门竟然能被人用万能钥匙打开，这些都是需要整改的地方。”
就在这时，小张的对讲机响了，里面传来安保人员的声音：“张哥，我们检查了民俗展厅和珍宝厅的通风口，发现民俗展厅的通风口格栅被人动过手脚，上面的螺丝有松动的痕迹，而且防盗网被人撕开了一道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