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醉酒之后,诸葛亮次日醒来,只觉额角突突直跳,宿醉带来的钝痛盘踞了整整一上午。处理公务时,他不时得停下笔,揉一揉酸胀的太阳穴。下属们虽不敢明言,但那偶尔交汇的、带着几分新奇与善意的窃笑眼神,还是让诸葛亮心下了然。他面上维持着一贯的平静,只在无人时微微摇头,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却也并未因此气恼,毕竟,昨日那场放纵,是他自己选择与内心宏大波澜的和解。
几日后的一个休沐日,诸葛亮便携黄月英回到了位于邺城西城凤阳里的诸葛家老宅。如今的院落,比之几年前更为整洁宁静。大姐诸葛嫣已嫁入马家,大哥诸葛瑾远在北疆玄门,老三诸葛亮在武城为令,平日里只有年方十六的诸葛均、尚待字闺中的小妹诸葛柔,与叔父诸葛玄住在一起。诸葛均已进入书院求学,举止间颇有几分其兄当年的沉稳好学;诸葛柔则在持家之余,由已出嫁的姐姐诸葛嫣不时回来教导诗文礼仪与女红,将家中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马车在巷口停下,诸葛亮与黄月英并肩走入熟悉的院门。还未至厅堂,便闻到厨房方向传来的阵阵饭菜香气,夹杂着女子轻柔的说话声。
“定是大姐回来了。”黄月英莞尔一笑,侧耳倾听。
果然,只见系着围裙的诸葛嫣正从厨房探出身来,手里还拿着一根葱,笑着招呼:“二弟,月英,你们可算到了!阿柔,快看你二哥二嫂回来了!”
正在灶前忙碌的诸葛柔抬起头,清秀的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笑容,脆生生地喊道:“二哥!二嫂!”
黄月英先上前,向正坐在院中藤椅上晒太阳、闻声站起身的诸葛玄恭敬行礼:“叔父安好。”
诸葛玄须发已见更多银丝,但精神矍铄,笑着虚扶:“好好,月英也来了,快不必多礼。”他看向诸葛亮,目光中带着长辈的关切,“听闻你前几日……”
诸葛亮面色微微一赧,拱手道:“劳叔父挂心,只是……偶感不适,已无碍了。”
诸葛玄是人情练达之人,见他神色,便知趣地不再多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黄月英行过礼,便挽起袖子,自然地走向厨房:“大姐,阿柔,我来帮忙。”她心思巧慧,于厨艺也颇有涉猎,很快便融入了姐妹间的协作之中。
诸葛亮则陪着诸葛玄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诸葛均早已乖巧地搬来小几,沏上两杯清茶,然后便安静地侍立在一旁,目光炯炯,显然准备细听兄长与叔父的谈话。
“叔父近来身体可好?”诸葛亮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硬朗着呢。”诸葛玄拍了拍腿,“如今这铜雀尹的事务也算熟稔,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在外面经风历雨。”他话锋一转,提起了朝中近事,“说起来,朝廷近日又有新动静了。你可知道,信都那边,要新建冀州书院了。”
“哦?”诸葛亮放下茶杯,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虽在武城,但对朝廷大政一直保持关注。
“是啊,”诸葛玄捋了捋胡须,“你也知道,当年冀州书院初立时,邺城尚属魏郡,归于冀州。后来陛下定都,将魏郡更名铜雀尹划入司隶校尉部直管,这冀州书院便尴尬地留在了司隶的地盘上。如今朝廷决议,在真正的冀州州治信都,另起炉灶,新建冀州书院。而邺城原有的书院,则改为司隶书院,以此避免冀州学子不远万里跑到铜雀尹求学,还挤占了司隶学子的名额。”
诸葛亮颔首:“陛下重学,乃国家之福。”
“还不止呢,”诸葛玄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见证建设的感慨,“连接邺都与雒都的数条沟渠,主体工程基本宣告完工了!往来时间大大缩短。还有黄河的堤坝加固与河道疏导,历经数年,也算是初见成效,去岁汛期,沿岸便安稳许多。当然,这等水利工程,非一劳永逸,日后仍需年年岁修,持续投入。”
诸葛亮听着,脑海中不禁勾勒出那漕运畅通、水患渐息的景象,这于国于民,皆是根基性的利好。他赞叹道:“此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荀令君、司马司空他们,真是费心了。”
诸葛均在一旁听得入神,忍不住插言问道:“叔父,二哥,那运河既通,南方的粮食布匹,是不是就能更方便地运到北疆,支援大哥他们了?”
诸葛亮看向弟弟,温和一笑:“正是。物流畅通,则边疆稳固,内地丰饶。此乃强国之基。”
几人正闲聊间,诸葛嫣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蒸鱼走了出来,笑道:“别光顾着说话了,快准备开饭吧!阿柔,月英,把菜都端出来。”
黄月英和诸葛柔笑着应声,很快,小小的石桌上便摆满了虽不奢华却十分精致的家常菜肴。
众人围坐,诸葛嫣一边给诸葛亮夹菜,一边略带歉意地对叔叔说:“叔父,本想叫孟起一同来的,可他今日在宫中轮值,实在抽不开身。”
诸葛玄理解地点点头:“无妨,公务要紧。”他深知马超身为中领军,护卫宫禁,责任重大。
诸葛玄接着道:“孟起身负陛下安危,自然是当差要紧。一家人聚在一起,知道彼此安好,便是够了。”他目光慈和地扫过在座的子侄辈,看着沉稳的诸葛亮、灵秀的黄月英、已能独当一面的诸葛嫣、勤勉好学的诸葛均、以及温婉懂事的诸葛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虽然远在北疆的大侄子诸葛瑾未能归来,略显遗憾,但能看到家族枝叶繁茂,晚辈们各有所成,在这纷扰的世道中安居乐业,他已感到莫大的欣慰。
家宴的气氛温馨而融洽,菜肴的香气与亲人的笑语交织在一起,暂时驱散了外面的世事纷扰。在这凤阳里的小院中,灯火可亲,勾勒出一幅乱世中难得的天伦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