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蹄声如擂战鼓,踏碎春日的宁静,一路烟尘,直扑北都邺城。当那封染着征尘与淡淡血腥气的捷报军文,被内侍小心翼翼捧至冰井宫御案前时,殿内侍立的政事堂诸公,皆屏息凝神,目光聚焦于皇帝刘备之手。
刘备展开军报,目光迅速扫过那力透纸背的字迹——“袁术授首,伪朝覆灭,江东六郡基本平定”。他的手指在“平定”二字上微微一顿,随即,那自去岁天灾以来便时常紧锁的眉宇,终于缓缓舒展开来。一丝如释重负的感慨,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欣慰,如同春日融冰,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漾开,最终化作唇边一抹沉静而真切的笑意。
“好!” 他放下军报,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涤荡阴霾的畅快,“云长、文台、子义,皆乃国之栋梁,不负朕望!江东将士,深明大义,弃暗投明,亦当褒奖!” 他环视殿内重臣,语气转为沉稳果决,“传旨,犒赏三军,酒肉务必足额分发至每一卒!阵亡将士,名录速核,优加抚恤,其家眷免三年赋税,子弟可优先入州学、书院!”
“陛下仁德!” 众臣齐声赞道。
“另,” 刘备看向尚书令荀彧、黄门令贾诩与中书令郭嘉,“着尚书、黄门、中书,即刻会同议定江东各郡太守、都尉人选。人选务必审慎,首重德才,需熟悉江东民情,能安抚地方,恢复秩序,促进生产。原伪职官员,凡无大恶且愿归顺者,可酌情留用,以稳人心。”
“臣等领旨!”荀彧、贾诩与郭嘉肃然应命,深知这战后的人事安排,关乎江东能否真正融入朝廷体系,丝毫马虎不得。
冰井宫内的决策,迅速化为一道道具体的政令。
对于立功将士,封赏极为丰厚。关羽以首功,加食邑五百户,赐金百斤,锦缎千匹;孙坚、太史慈亦各有厚赏,麾下将领如程普、黄盖、朱治、臧霸、孙观等,皆按功擢升,赏赐有差。阵亡者,如桥蕤等敌方将领若战死,亦予以安葬,以示宽仁。对于主动归顺的陆骏、阵前倒戈的顾雍等江东士人,刘备亲自下诏褒奖,顾雍被正式任命为吴郡太守,陆骏为丹阳都尉,其余如张允、朱桓等,亦量才录用,授予官职。此举极大地安抚了江东士族之心。
在军事部署上,留孙坚暂督江东诸军事,坐镇建业,统筹全局;关羽部回师青徐,太史慈水师则分驻建业、吴郡海口,控扼长江及沿海。同时,从北军及淮南军中抽调部分精锐,与归顺的江东兵混编,分驻各要地,既加强控制,也促进融合。
政务方面,荀彧亲自遴选的一批干练官员,随同新任命的太守、都尉迅速南下。他们携带的不仅是朝廷的任命,还有司农寺制定的恢复生产章程、度田检籍的初步方案,以及用于赈济贫苦、兴修水利的专项钱粮。刘备特意叮嘱:“江东新附,当以抚慰为主,轻徭薄赋,使民休养生息。度田检籍之事,可稍缓,待民心安定后再行推行。”
北方乡间,春光正好。小院里的那几畦菜地,新移栽的菜苗已然成活,嫩绿的叶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刘封挽着袖子,裤脚沾着泥点,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株略显蔫黄的菜苗根部培土。金丝在他脚边慵懒地打着滚,追逐着一只翩跹的蝴蝶。
诸葛亮手持一封刚收到的北都邸报,缓步走到田埂边,将江东大定的消息,用平和的语气告诉了刘封。
刘封的动作顿了顿,他放下小铲,没有立刻欢呼雀跃,而是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阳光映照着他沾了些尘土的小脸,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并未有太多激动兴奋的光芒,反而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思索。
“兄长,” 他指着面前那片充满生机的菜畦,声音稚嫩却认真,“仗打完了。接下来,是不是该像我们治理这菜畦一样,该锄草锄草,该施肥施肥,该引水引水,让江东的百姓,也能安心种地,好好过日子了?”
诸葛亮闻言,眼中霎时盈满了毫不掩饰的欣慰笑意,如同春水般温润。他撩起衣摆,毫不在意地蹲在刘封身边,与他平视:“封弟所言,正是治国之要。犁庭扫穴,金戈铁马,只为铲除荆棘,荡平污浊;而春耕夏耘,细水长流,方能滋养万物,收获太平。这江东的新生,非以刀兵终结为始,恰以我等此刻所思所念为开端。你能见于此,甚善。”
他随手拾起一根枯枝,在松软的泥地上划动:“你看,江东如今,便如这块刚除了杂草、翻了新土的地。袁术便是那盘踞的恶草,已除。然地力如何?种子何在?水源可否通达?何处需肥,何处需引渠?此皆需细细勘察,耐心经营。朝廷选派良吏,如同选派善耕之农;轻徭薄赋,如同休养地力;兴修水利,清剿散兵游勇,安抚流民,便是引水除害。待根基稳固,方可推行度田,明晰产权,如同划分田垄,使耕者有其田,安居乐业。此非一日之功,需持之以恒,方能使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重现生机,乃至更加富庶。”
刘封听得入神,目光随着诸葛亮手中的枯枝在地图上移动,仿佛看到了那片遥远的江南水乡,正在朝廷的精心治理下,一步步摆脱战乱的阴影,走向复苏。他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兄长。打天下难,治天下,更要用心,像种地一样,急不得,也马虎不得。”
江东大地,硝烟虽散,满目疮痍仍需时间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