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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霍桑农场那片浸透着冷枪死亡的草地后,SUV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沉闷的引擎声和每个人沉重的呼吸。洁西·库伦蜷缩在后座,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目光失焦地掠过一片片向后飞退的荒凉田野、烧毁的谷仓、被遗弃在路沟里的汽车骨架。上午办公楼里亚裔首领那果断到冷酷的处决,与农场主父子那伪装下精准而平静的狙杀,两幅画面在她脑中反复交叠、碰撞,最终融合成一种更庞大、更令人窒息的模糊恐惧——规则消失了,杀人与被杀,变得像呼吸一样平常,理由可以简单到1台发电机,或仅仅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

“前面好像是个镇子。”米萨的声音打破沉寂,他眯着眼看向公路尽头出现的一片低矮建筑轮廓。

地图上标着“林登维尔”,1个不起眼的新泽西小镇。随着距离拉近,一种奇异的反差感逐渐浮现。与之前经过的废墟和荒芜不同,林登维尔的主街上,商店的橱窗大多完好,虽然不少挂着“关闭”或“售罄”的牌子,但至少没有被砸抢一空的狼藉。几盏老旧的路灯杆上甚至贴着社区公告——纸张边缘卷曲,字迹有些模糊,但确实存在。零星有行人走在人行道上,步伐不算匆忙,脸上也没有城市难民营里那种极度的惊恐或麻木,只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警惕。他们裹着厚外套,提着看起来空荡荡的购物袋,目光与驶过的SUV短暂接触,随即迅速移开,低下头加快脚步。

最引人注目的是镇中心那个小小的环形广场。中央有个干涸的喷水池,池边坐着3个老人,裹着毯子,安静得像雕像。围绕广场的建筑中,最显眼是1栋2层楼的Jcpenney连锁服装商场,它的玻璃橱窗在下午黯淡的天光下,反常地映出些许完整的倒影。

“这里……好像还算正常?”乔尔不确定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车窗框。

“正常?”李·史密斯重复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她的目光像探针一样扫描着街道两侧:关闭的理发店门上用木板钉出了射击孔的形状;加油站完全封闭,油泵被链条锁住,旁边站着2个揣着猎枪的男人;超市门口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人们沉默地等待着,队伍前方隐约有持枪者在维持秩序。这不是正常,这是一种脆弱的、紧绷的、建立在某种未言明力量平衡之上的临时秩序。

米萨将车缓缓停在Jcpenney商场斜对面的路边。“我们需要衣服。”李说,她的卡其布夹克上还沾着办公楼的灰尘和难以洗净的暗色污渍,“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战场爬出来的难民。低调,混进去。”

他们下了车。脚踏上相对平整的人行道,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袭来。空气里没有浓烈的硝烟或腐烂气味,只有初冬的清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木柴烟雾。商场自动门坏了,半开着,里面透出昏黄的光线——不是电灯,是应急灯或大量蜡烛的光芒。

走进商场内部,时光仿佛发生了诡异的错位。货架大多空了,模特被推倒或挤在角落,地上散落着衣架和标签。但并非一片狼藉,更像是有组织的清仓。一些货架上还挂着少量剩余的商品:尺码古怪的毛衣、颜色鲜艳得不合时宜的夏装、码数过大的工装靴。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和旧布料的气味。

十几个镇民在空旷的商场里缓缓走动,翻捡着剩余物品。他们的动作小心翼翼,交谈声压得很低,像在图书馆里。1个中年女人带着1个小女孩,女孩紧紧抱着1个没有脸的旧娃娃。她们在一排童装前停留,女人仔细检查着一件厚外套的衬里,然后摇了摇头,放回去。女孩仰头看着母亲,没说话。

“分头找……”李低声对同伴说,“合身,保暖,颜色暗,不起眼。乔尔,你和我找外套裤子。洁西,你和米萨看看有没有结实的鞋和背包。20分钟后门口汇合。”

洁西点点头,似乎被商场里这种诡异的平静感染,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些。她和米萨走向鞋区。李和乔尔则朝着男装和女装区走去。

经过内衣货架时,李听到2个正在翻找保暖内衣的老妇人的低声对话。

“……市政厅说下周可能有一批补给,从南边来。”

“南边?得经过‘开拓者’的地盘,他们肯放行?”

“谁知道呢……总比没有强。汤姆家的孩子肺炎还没好,诊所的抗生素早没了……”

“嘘……”其中1个老妇人瞥见了走过来的李,立刻住了口,低下头继续翻找,动作变得有些僵硬。

李假装没听见,径直走过。她的目光扫过一排排空衣架,最终在角落里找到几件深灰色和橄榄绿色的抓绒衣和厚棉裤。尺码不全,但勉强能穿。她快速拿了几件,乔尔也找到了合适的牛仔裤和1件深蓝色羽绒背心。

另一边,洁西站在一排所剩无几的鞋子前,有些茫然。大部分是拖鞋或款式夸张的高跟鞋。米萨则在1个角落找到了几个结实的双肩包,正在检查背带是否牢固。

“这双怎么样?”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洁西吓了一跳,转过头。是个60多岁的白人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虽然旧但干净整洁的羊毛开衫,手里拿着一双看起来相当结实的、半旧的女士登山靴,尺码正好是洁西的。

“我……我不确定……”洁西有些结巴,看着老太太温和但疲惫的眼睛。

“试试吧,孩子……”老太太把鞋递过来,“这年头,好脚程比什么都重要。这双是我女儿以前的,她……用不上了。”老太太的声音很平静,但眼底深处有一闪而过的痛楚。“干净的,我打理过。”

洁西接过靴子,低声道谢。老太太点点头,慢慢走开了,身影消失在货架尽头。

就在洁西弯腰试鞋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商场2楼栏杆边,有2个男人正站在那里,俯瞰着整个1楼卖场。他们没在购物,只是站着,手搭在栏杆上。穿着普通的夹克和牛仔裤,但站姿挺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下方。其中1个人腰间鼓出一块,显然是武器。

洁西试好鞋,站起身,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看向2楼。那两个男人也正看着她。目光接触的瞬间,对方并没有躲闪,反而微微点了点头,像是某种确认,然后移开了视线,继续扫视别处。那不是顾客的眼神,是守卫的眼神。

一种微妙的寒意爬上洁西的脊背。这里的平静,是有哨兵的。

20分钟后,4人在门口集合,换上了找到的衣服。深色、保暖、不起眼,混入镇民中不再那么扎眼。米萨背上了新背包,里面装着他们原本的一些必需品和商场里找到的几瓶未开封的水、几包压缩饼干(藏在很隐蔽的角落)。他们抱着旧衣服,准备放回车上。

走出商场大门,下午的阳光苍白无力。李抬头,下意识地以战地记者的习惯观察制高点——教堂钟楼、水塔、高层建筑屋顶。

她的目光定格在镇中心广场另一侧,一栋4层楼的银行建筑屋顶。那是小镇的最高点之一。

起初,她以为那是通风管或者某种支架的阴影。但阳光角度微微变化,那阴影的边缘轮廓变得清晰起来——一根修长的枪管,枪口下方是两脚架的前支点。紧接着,她看到了枪管后方,1个紧贴屋顶矮墙的、几乎与环境色融为一体的匍匐人影。人影旁边,还有另1个稍微靠后、处于观察位置的身影。他们身下铺着伪装垫,枪械上也覆盖着斑驳的伪装布。

雷明顿700栓动狙击步枪,李几乎能肯定。枪口所指的方向,隐隐覆盖着小镇的主要入口、中心广场,以及他们刚才所在的Jcpenney商场正面。

“楼顶……”李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不动嘴唇,“银行屋顶。2点钟方向,狙击小组。”

乔尔和米萨立刻反应过来,身体微微僵硬,但努力保持自然的步伐。洁西顺着李目光的示意看去,呼吸微微一滞。

那不是霍桑农场那种极致的伪装和潜伏。这个狙击小组的伪装相对粗糙,更像是为了长时间执勤而进行的静态隐蔽。他们似乎并不担心被镇民发现——或者说,镇民知道他们的存在。这是一种公开的、沉默的威慑。

就在他们快走到SUV旁边时,小镇唯一的诊所方向传来一点骚动。那是个由镇图书馆临时改建的诊所,门口挂着红十字标志。1个中年男人搀扶着一个腿上绑着简陋夹板、脸色苍白的少年从里面走出来,走向一辆等待的皮卡。少年疼得龇牙咧嘴。

几乎同时,李注意到,银行屋顶那个观察手的身影动了一下,似乎调整了一下望远镜或观测镜的角度,短暂地锁定了诊所门口的方向。狙击手的枪口也微不可察地调整了极小的幅度。直到皮卡载着伤员驶离,屋顶的枪口和观测镜才缓缓移回原来的方向。

这些武装民兵在监控,或者说,在“维护”着小镇的秩序。他们不介入日常,但目光无处不在。

1个戴着眼镜、穿着市政工人反光背心的男人推着一辆装着修理工具的小推车从他们身边经过。李装作随意地问:“打扰一下,镇上……还有地方能搞到汽油吗?或者电池?”

市政工人停下脚步,打量了他们一下,目光在李脖子上挂着的相机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他们的车。“外地来的?”

“路过,想去东边找亲戚。”李说。

工人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汽油别想了,镇委会严格控制,只给紧急车辆和发电机用!电池……也许老哈德逊的五金店还有几节存货,但他只收实物交换,食物、药品、弹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另外,别惹事。看到屋顶了吧?‘守望队’在看着!偷窃、抢劫、打架……他们处理得很干脆!”他说完,推着小车匆匆走了。

“守望队。”乔尔咀嚼着这个词。

他们回到车上,米萨发动引擎,缓缓驶离广场。经过银行建筑时,李再次抬头。屋顶上,狙击步枪的枪管在夕阳余晖下,泛着一丝冰冷的金属光泽。观察手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辆缓缓驶过的SUV,但没有任何表示。

车子驶出小镇,重新投入郊野公路的怀抱。车内,刚刚换上的新衣服似乎还带着商场里那种陈旧的布料气息,但每个人都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所以……”乔尔打破沉默,声音干涩,“这就是‘和平’的小镇?有商店开门,有诊所运作,没人当街杀人。”

“但也有屋顶的狙击手,有物资管制,有‘守望队’的‘干脆处理’。”李接口道,目光望着前方蜿蜒的道路,“这不是和平,乔尔。这是另一种形态的战争。一种更安静、更制度化、但也同样致命的控制。人们用一部分自由和恐惧,来交换基本的安全和秩序。至少暂时交换。”

洁西抱着新换上的背包,里面装着那双登山靴。她想起那个给她靴子的老太太平静而疲惫的眼睛,想起2楼栏杆边守卫审视的目光,想起屋顶狙击枪那沉默的指向。

“哪个更可怕?”她忽然轻声问,像是在问别人,也像是在问自己,“是外面那种……毫无规则的混乱和死亡?还是里面这种……知道有枪口一直指着你的‘正常’?”

没有人能回答。

SUV继续前行,将林登维尔小镇连同它那脆弱的、被狙击镜看护着的平静,远远抛在身后。天色渐晚,暮色四合,远方的天际线被最后一抹暗红勾勒,如同未愈的伤口。华盛顿特区仍在远方,而这条通往“独裁者”奥夫曼的道路两旁,李·史密斯看到的,是一个正在以各种方式——喧闹的或寂静的,血腥的或压抑的——死去的国家残影。每一次停车,每一次接触,都像是在翻阅这个巨大尸体上不同部位的死亡报告。而他们,带着相机和摄像机,既是记录者,也成了这漫长死亡过程中微不足道却又无法挣脱的注脚……

——

离开林登维尔那被狙击镜无声圈禁的“和平”不久,天色便彻底沉入一种深沉的靛蓝,仅在西天残留一抹如同褪色血痕的暗红。车灯切开乡间公路的黑暗,光束中飞舞着细密的尘埃和偶尔被惊起的飞虫。车内,新换上的衣服似乎还带着商场里那股陈腐布料与微弱樟脑丸混合的气味,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每个人都沉默着,消化着那个小镇展示的、令人不安的秩序变体。

就在米萨驾车驶入一段相对平直、两侧都是茂密黑松林的路段时,一束车灯从后方靠近。不是军用车辆的强光,而是民用车辆的普通大灯。那辆车——1辆深色的福特F-150皮卡——不紧不慢地跟了他们一会儿,然后加速,与他们的SUV并行。

乔尔警惕地瞥向右侧车窗。皮卡副驾驶的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的亚裔面孔,戴着眼镜,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紧张却又混杂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用力挥手,并指向自己的耳朵,做了个“通话”的手势,然后指了指SUV后方——皮卡后座似乎还有人影。

“是……是cNN的人吗?”亚裔男子提高声音喊道,风声和引擎声吞掉了一些音节,“看你们的车!我们也是!从费城分站出来的!”

李·史密斯眯起眼,借着对方车内的灯光和并行的短暂稳定,她看到了副驾男子脖子上挂着的证件套反光,以及后座那个正探身向前、同样挥舞手臂的西班牙裔男子年轻的脸。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皮卡车身有不少泥点和划痕,但确实没有明显的武装或战斗痕迹。

米萨看向李,用眼神询问。李迟疑了一瞬。在这种环境下,信任是奢侈且危险的东西。但对方直接喊出了cNN,而且看起来……像是同样在挣扎求存的同行。

“减速,平行,问问清楚。”李低声道。

米萨轻踩刹车,让两辆车保持稳定的并行。乔尔摇下车窗,冷风立刻灌入。“你们是谁?”他喊道,手看似随意地放在车门内壁,实则靠近了藏着防身工具的位置。

“山姆·陈!摄影记者!后面是卡洛斯·门多萨,文字记者!”亚裔男子急切地喊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我们跟大部队失散了,打算往华盛顿方向碰碰运气!看到你们的车有点像以前的采访车改的,就……老天,能遇到你们太好了!”

卡洛斯也从后窗探出头,他是个留着短髭的年轻人,脸色苍白但眼神激动:“我们听到电台说奥夫曼可能在华盛顿还有新闻发布会!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总得有条路走!”

洁西·库伦在后座紧紧抱着自己的摄像机,目光在山姆和卡洛斯脸上来回移动。那是同行的脸,是灾难发生前她在cNN大楼里可能擦肩而过、在茶水间点头致意的面孔。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微弱亲切感,混着依旧强烈的警惕,在她心中翻腾。

“你们就2个人?怎么走到这里的?”李扬声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皮卡内部,没看到明显的武器,但行李塞得满满当当。

“还有个司机,约翰……在过特拉华河的时候,遇到民兵检查站,发生了冲突,他……”山姆的声音低了下去,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卡洛斯也黯然地缩回了后座。

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和风声。

“我们要去华盛顿,但路不好走。”乔尔说道,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你们有什么打算?”

“跟着你们,如果可能的话!”山姆立刻说,眼神里带着恳求,“一起走,互相有个照应。我们有地图,还有一些……路上换来的信息。”

李迅速权衡。多2个人,多一份力量,也多一分风险和目标。但同为记者,在这种境地下,某种职业纽带和同为逃亡者的共情,让她难以断然拒绝。

“保持距离跟着,”李最终喊道,“不要跟太紧。遇到情况,听我们信号。明白吗?”

“明白!谢谢!谢谢!”山姆连连点头,卡洛斯也再次探身出来道谢。

2辆车恢复了前后行驶,SUV在前,皮卡在后,隔着大约50m的距离。车内的气氛略微松动了一些,但警惕并未解除。

行驶了大约10分钟,经过一个岔路口后,洁西忽然小声说:“我想……去他们车上一下。”

李和乔尔都惊讶地回过头。

“洁西?”乔尔皱眉。

“那个卡洛斯……我好像在弗吉尼亚的一次校园报道里见过他,可能认识。”洁西解释道,声音有些急促,眼神却异常坚定,“而且……我想看看他们的设备,交流一下路上的情况。隔着车没法好好说话。”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就一会儿,到下个镇子前我就回来。”

李看着洁西。女孩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阴影,但此刻多了一种近乎执拗的神情。也许,见到“正常”的同龄同行,对她来说是一种心理上的锚定,是对这一路所见非人景象的一种逃离和缓冲。

“太冒险了。”乔尔摇头。

“我们可以靠边,让他们停车,短暂交换一下。”洁西坚持,“米萨,能闪灯示意他们一下吗?”

米萨看了一眼李。李沉默了几秒钟,点了点头。“保持警惕,洁西。有任何不对,立刻想办法示意。乔尔,你盯着他们。”

米萨闪了闪车尾灯,然后缓缓靠向路边。后视镜里,皮卡也减了速,跟着停了下来,停在SUV后方十几米处。

洁西抱着她的摄像机,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小跑向皮卡。皮卡副驾驶的山姆也下了车,2人快速交谈了几句,洁西指了指皮卡后座,然后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山姆则绕到驾驶座那边,似乎和开车的卡洛斯说了什么,然后卡洛斯下了车,朝SUV这边走来,似乎是礼节性的交流。

乔尔下了车,迎着卡洛斯走去,两人在路边低声交谈起来。李透过车窗,看到皮卡后座,洁西和山姆似乎已经聊了起来,洁西比划着手势,山姆则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向她展示着什么。

一切看起来正常,甚至有一种短暂回归专业领域的错觉。

然而,3分钟后,皮卡的引擎忽然轰鸣起来,车头大灯猛地亮起,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嘿!”乔尔和路边的卡洛斯同时惊叫。

只见皮卡像受惊的野兽般猛地窜出,不是向前,而是急速倒车,然后一个粗暴的原地甩头,轮胎在路面上留下黑色的橡胶痕迹,车头调转了180度,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那个岔路口的1条支路——狂飙而去!驾驶座上,是山姆·陈紧绷的侧脸,而洁西·库伦似乎在后座惊愕地拍打着车窗。

“洁西!”李的心猛地一沉,厉声喝道,“米萨!追上去!快!”

米萨反应极快,SUV立刻咆哮着冲出路边,追向皮卡。卡洛斯呆立在原地,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几秒后才连滚爬爬地试图往SUV这边跑,但车已经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山姆他疯了?!”卡洛斯在车后绝望地大喊,但声音迅速被风声抛远。

皮卡发疯似的在狭窄的支路上疾驰,车灯在黑暗的林木间胡乱切割。山姆的驾驶技术显然不错,或者说是不顾一切,车子剧烈颠簸,几乎要失控,却始终没有减速。

“他要去哪儿?!”乔尔抓着扶手,脸色发白。

李没有回答,一种冰冷的不祥预感攥紧了她的心脏。这不像是简单的惊慌或逃跑。山姆的眼神……刚才那一瞥,不是疯狂,而是一种极度的、目标明确的……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2辆车在黑暗的林间道路上上演着惊险的追逐。皮卡对路况似乎更熟悉,不断拉开一点距离。就在SUV快要被甩开时——

砰!砰!砰!

清脆的、连发的自动武器枪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皮卡消失的一个弯道后方传来!不是流弹,是密集的、有针对性的射击!紧接着是刺耳的刹车声、金属碰撞声,以及……一声短促的、被什么打断的惊叫?

“枪声!前面!”乔尔失声道。

“米萨,慢点!小心!”李喊道,心脏狂跳。

米萨将车速降下,但依然快速接近弯道。车灯转过弯角,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那辆皮卡斜撞在路边一棵大树上,车头凹陷,引擎盖扭曲冒烟。驾驶座的车门开着,山姆·陈瘫在方向盘上,头歪向一侧,额头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鲜血正顺着脸颊和方向盘滴落。副驾驶一侧,洁西·库伦摔出了车外,倒在路边的杂草丛中,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满脸是血和泥土,眼神涣散,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而在皮卡前方十几米处,站着3个男人。

他们穿着沾满污渍和汗渍的联邦陆军数码迷彩服,但没有任何标识军衔的符号。头上没戴头盔,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廉价墨镜,即使在夜晚也没有摘下。2人手持m4A1卡宾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为首的是1个胡子拉碴、身材粗壮的白人,约莫四十岁,他戴着墨镜,拎着1把m4A1卡宾枪,正用一种近乎悠闲的姿势,用手背蹭着下巴上的胡茬。他的迷彩服敞着怀,露出里面脏污的灰色t恤,脖子上挂着几条乱七八糟的链子,其中一条似乎是用子弹壳串成的。

3人听到SUV逼近的声音,齐刷刷转过身,枪口瞬间抬起,对准了驶来的车辆。墨镜后的目光冷漠而充满审视。

米萨猛踩刹车,SUV在距离他们不到20m处停下,尘土飞扬。

“待在车里别动。”李急促地对米萨和乔尔说,自己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高举双手,慢慢走了下去。乔尔犹豫了一下,也紧随其后,模仿着她的动作。

“晚上好,先生们。”李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尽管喉咙发干,“我们路过,听到声音……”

“路过?”领头的胡子男嗤笑一声,声音沙哑而傲慢,他向前走了几步,手枪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晃着,“这荒山野岭的,又是记者车,又是皮卡……挺热闹啊。”他的目光越过李和乔尔,扫了一眼SUV,又瞥向地上瑟瑟发抖的洁西和车里死去的山姆。

“我们……我们是美国人……”乔尔上前半步,试图沟通,声音里带着恳求,“来自宾夕法尼亚,是同胞……我们只是记者,想去华盛顿……”

“同胞?!”胡子男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猛地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乔尔。他脸上的讥诮变成了某种狰狞的怒意,手枪指向乔尔,又扫过李。“你们是哪个美国人?!”他咆哮道,“联邦那帮趴在人民身上吸血的官僚?还是西边那些搞共产公社、分田分地的UpA共匪?或者……是那些自以为是、占山为王的狗屁民兵组织?!”

他每说一个词,就向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乔尔脸上。“说啊!你们他妈到底是哪边的?!”

乔尔被他的气势慑得后退了半步,脸色惨白:“我们……我们不属于任何一边,我们只是报道新闻的……”

“新闻?哈!”胡子男啐了一口,不再看乔尔,而是将凶狠的目光投向SUV,以及车里隐约可见的人影。他的1个手下,那个稍矮些、满脸雀斑的士兵,用m4A1的枪口示意了一下车里的米萨,又指了指地上死去的山姆。

胡子男像是想起了什么,歪着头,看向皮卡驾驶座上山姆的尸体。“喂,你!”他用枪口虚指了一下山姆的方向,仿佛对方还能听见,“刚才跑得挺快啊!说,你哪儿来的?!”

死寂。只有风声和洁西压抑的抽泣。

胡子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那个雀斑手下摆了下头。雀斑士兵走到皮卡边,粗暴地将山姆的尸体从方向盘上扯下来一些,让他歪倒的脸更朝向外面。

胡子男踱步过去,用手枪枪管挑起山姆的下巴,端详着那张已经失去生命的亚裔面孔。“亚洲佬……”他咕哝着,然后像是审讯活人一样,厉声问道:“我问你话呢!你tm从哪里来的?!”

山姆当然无法回答。但就在这时,那个一直蜷缩在草丛里的洁西,也许是极度的恐惧刺激了她,也许是某种残存的本能,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下意识地重复了早些时候山姆自我介绍时可能提过的话:“他……他来自……香港……”

声音很轻,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胡子男猛地转过头,墨镜后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香港?!”他重复道,语调变得怪异,带着一种恍然大悟般的残酷意味,“哦——c国人!”

这个词像是一道开关。

“砰!!!”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犹豫。胡子男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手将m4A1的枪口抵近山姆尸体的头部,扣动了扳机。枪声在夜晚的林间格外爆烈,山姆的头颅猛地一震,鲜血和脑浆溅满了破损的车窗。

“啊——!!!”洁西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

几乎在同一瞬间,另1个持枪的士兵(个子较高,沉默寡言)也动了。他的m4A1枪口转向了刚刚从SUV里下来、试图靠近洁西的卡洛斯·门多萨(他不知何时也跑到了附近,可能一直躲在树林边缘)。“西班牙佬,也不是好东西!”胡子男甚至没往那边看,只是随口般说了一句。

“不!等等!”卡洛斯惊恐地举起手。

“哒哒哒!”

一个短点射。卡洛斯胸口爆开几朵血花,他双眼圆睁,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这一切发生得电光石火,从洁西说出“香港”到2人被杀,不过几秒钟。极端的、基于某种扭曲身份认同的暴力,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

胡子男甩了甩m4A1枪口上并不存在的血渍,转过身,重新面对李和乔尔,以及他们身后的SUV。他的2个手下也调转枪口,彻底封锁了他们。“好了,清理了一下垃圾!”胡子男语气轻松得像刚丢了两袋垃圾,“现在,轮到你们了!放心,很快!”

他的目光扫过李,扫过乔尔,扫过SUV,最后落在驾驶座的米萨身上。“黑鬼开车?”他挑了挑眉,m4A1抬起,似乎在选择下一个目标。

绝望如冰水般淹没李和乔尔。求饶无用,解释无用。这些人在乎的只有他们自己界定的“身份”和“阵营”,并且乐于用杀戮来确认和彰显。

就在胡子男的注意力被米萨吸引、枪口微微偏移的千分之一秒——

SUV的引擎毫无征兆地发出怪兽般的怒吼!远光灯猛地亮到极致,刺目的白光如同实质的墙壁般撞向3个士兵!与此同时,庞大的车身像脱缰的野马,不是向前逃窜,而是朝着站在路中央的胡子男3人,猛冲过去!

是米萨!

“躲开!”胡子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变调的嘶吼,和2个手下本能地向两侧扑倒。

但SUV的速度和决绝超出了他们的反应极限。车头右前方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那个雀斑士兵,将他撞得凌空飞起,像个破布娃娃般砸在路边的树干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滑落下来,没了声息。车身剧烈震动,擦着扑倒在地的胡子男和那个高个子士兵身边掠过,带起的风压和尘土几乎将他们淹没。

“上车!快!”乔尔第一个反应过来,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冲向瘫软在地的洁西,几乎是把她拎了起来,拖向SUV打开的后车门。李也毫不犹豫,转身冲刺,跳上了副驾驶座。

“米萨!走!”李喊道。

SUV没有停留,在撞人之后略微失控地摆动了一下,米萨猛打方向盘,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头调转,朝着来时的方向——主路——疯狂加速。

“Fuck!!Fire!打死他们!”身后传来胡子男暴怒至极的吼叫和零星枪声。子弹打在车尾和后备箱门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后窗玻璃“哗啦”一声出现蛛网般的裂纹,但没有完全破碎。

米萨将油门踩到底,SUV在颠簸的林间路上狂奔,引擎嘶吼着,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跳动。车灯在黑暗中剧烈晃动,照亮前方不断扑来的树木和弯道。

惊魂未定。洁西瘫在后座,乔尔怀里,脸上血污和泪水模糊一片,身体剧烈颤抖,发出不成调的呜咽。乔尔紧紧抱着她,自己的脸色也煞白,不断回头张望。

李喘着粗气,看向驾驶座上的米萨。“米萨!你没事吧?刚才太冒险了!”

米萨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坐得笔直,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道路。但是,李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呼吸声……有些粗重,有些不规律。而且,他的左手,似乎无意识地、微微地按在了自己左胸下方靠近车门的位置。

“米萨?”李的声音带上一丝不安。

“……我没事。”米萨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种压抑着的什么,“抓紧……他们可能有车……不能停……”

车子冲出了支路,回到了相对宽阔的主路上。米萨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条岔道,朝着与之前计划略有偏差的方向驶去。他的驾驶依然稳定,但李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借着车内仪表盘微弱的光,她仔细看向米萨。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在光影下显得异常灰暗。按在左胸下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而且……他深色夹克的左侧,靠近肋骨的位置,似乎有一片比周围颜色更深的、正在缓慢扩大的湿润痕迹。

“米萨!你中枪了?!”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乔尔和洁西也猛地看向驾驶座。

米萨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可能……擦到了……没事……”他的声音更弱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出现轻微的颤抖。

“停车!乔尔,准备接替他!我们必须处理伤口!”李急切地道。

“不……不能停……”米萨固执地摇头,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但依旧努力聚焦在前方的黑暗上,“他们……会追来……找到……安全点……”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和浅薄,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按在伤口上的手指缝里,暗红色的血液已经渗透出来,顺着他的手指和夹克布料,滴落在驾驶座的真皮座椅上,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米萨!听我的!停车!”李伸手想去触碰他,又怕干扰他驾驶。

米萨的视线似乎模糊了一下,车子微微偏离了道路,又被他用力修正回来。他猛地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了一丝血沫。

乔尔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小心地将几乎晕厥的洁西安置在座位角落,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从前排座椅中间探身过去。“米萨,靠边,慢一点,我来开。李,你扶住他。”

这一次,米萨没有再反对。或许是没有力气了。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车驶向路边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边缘,缓缓停下,拉起了手刹。完成这个动作后,他仿佛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整个人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

乔尔迅速下车,绕到驾驶座这边,拉开车门。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李也从副驾下车,帮忙将米萨小心地搀扶下来。米萨几乎无法自己站立,他的体重大部分倚靠在李和乔尔身上。他们将他扶到车头前相对干燥平整的草地上,让他背靠着一棵粗大的橡树树干坐下。

洁西也跌跌撞撞地下了车,跪坐在米萨身边,看着那不断从指缝和衣服下涌出的鲜血,眼泪无声地滚落。“不……米萨……不……”

李跪下来,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掀开米萨紧紧按住的夹克和里面的衣物。伤口在左胸下方,不是简单的擦伤。子弹入口是一个狰狞的、边缘烧灼的小洞,但可怕的不是这里,而是后背对应位置……没有出口。子弹留在了体内,可能击穿了什么,内脏在出血。鲜血不是涌出,而是汩汩地、不可抑制地流淌出来,很快浸透了他身下的枯草和泥土。

李的心沉到了谷底。没有医疗条件,没有手术可能,甚至连像样的止血包扎都做不到。她从车里抓出急救包,拿出所有的止血纱布,徒劳地试图压住伤口,但厚厚的纱布几乎瞬间就被浸透、染红。

米萨的脸色在月光和车灯余光下,呈现出一种蜡黄的灰败。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但依然努力地聚焦,依次看过李、乔尔,最后落在哭泣的洁西脸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先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别说话,米萨,保存体力……”李的声音哽咽了,她知道自己说的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米萨艰难地摇了摇头,用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极其缓慢地、指了指SUV的方向,又指了指西边——华盛顿的大致方向。他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去……小心……收音机……”

乔尔明白了,他跑回车里,拧开了车载收音机的开关。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一阵断断续续、信号微弱的音乐声飘了出来。不是新闻,不是演讲,是一首舒缓中带着无尽苍凉和孤独感的民谣。悠扬的吉他前奏,一个沙哑的男声轻轻吟唱着:

“I could look back on my life and see it through…

(我可以回首我的一生,看穿所有)

but I dont want to…

(但我不想…)

Ill turn it loose…

(我会放手…)

Let the breakers roar…

(让碎浪咆哮吧…)”

是《breakers Roar》。歌声在寂静的、火光摇曳的树林边回荡,与这残酷的现实形成一种撕裂般的对照。

米萨听着音乐,脸上痛苦紧绷的线条似乎稍稍舒展了一些。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的头顶,望向树林缝隙间那片被远处不知名火光映成暗红色的夜空。那火光可能是又一个燃烧的城镇,也可能是天际最后的晚霞余烬。

他又看向洁西,用尽力气,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手指,像是想拍拍她的手,却抬不起来。洁西连忙握住他冰冷、沾血的手,紧紧攥住。

“……孩子……”米萨的声音如同风中游丝,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最后的生命,“……拍下去……别忘了……我们……为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湮没在收音机的音乐和夜风里。他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瞳孔逐渐放大,倒映着树林上方摇曳的火光、漆黑的树影,以及李、乔尔、洁西悲痛欲绝的脸。

握着洁西的手,力道松了。

呼吸,停了。

只有收音机里,那首《breakers Roar》还在不知疲倦地、孤独地循环播放着,男声沙哑地唱着:

“And Ill be alright…

(我会没事的…)

with the breakers roaring…

(伴着碎浪的咆哮…)

Ill be alright…

(我会没事的…)”

洁西终于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哀鸣,扑在米萨逐渐失去温度的胸膛上,肩膀剧烈耸动,却哭不出声音。乔尔颓然跪倒在地,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痛苦的叹息。李僵直地跪在那里,看着米萨安详却又带着无尽遗憾闭上的双眼,看着这个沉默、可靠、在最后时刻用生命为他们撞开一条生路的黑人大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夜风吹过树林,松涛阵阵,如同远处的潮声。火光在天边默默燃烧。音乐在血腥味弥漫的空气中流淌。

又一个灵魂,在这片破碎的土地上,悄无声息地熄灭了。没有壮烈的宣言,没有宏大的背景。只为了几个他可能并不完全理解、却选择用生命去保护的记者,为了一个简单的“去”和“小心”,为了在生命的最后,能听一首或许能带来片刻宁静的歌。

李抬起头,望向黑暗深处华盛顿的方向。泪水终于模糊了她的视线,但某种东西,比悲伤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在她眼底凝结。

他们将米萨的遗体小心地安放在树林深处,用树枝和落叶做了简单的遮掩和标记。没有时间,也没有条件做更多。

重新上路时,乔尔坐进了驾驶座,洁西蜷缩在后座,怀里抱着她那台染血的摄像机,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李坐在副驾驶,手里紧紧攥着米萨留下的那串车钥匙,上面还沾着他的体温和血迹。

SUV再次启动,碾过沾着露水和鲜血的草地,驶回黑暗的公路。车灯依旧切开夜幕,只是变得更加孤寂,更加沉重……

收音机里,《breakers Roar》已经播放完毕,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乔尔伸手,关掉了它。

彻底的寂静降临。只有引擎声,载着3个幸存者,朝着更多未知的危险、更深的黑暗,以及那个被称为“独裁者”的奥夫曼所在的、似乎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华盛顿,沉默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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