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刚蒙蒙亮,云晚晚就彻底没了睡意。
她从云榻上一骨碌爬起来,赤着脚跑到殿外,伸长了脖子看天色,那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活像一只终于被允许出笼的雀儿。
君无尘早已起身,正在书案前处理着几份玉简,见她这般兴奋,只抬了抬眼,并未言语。
“夫君,我们什么时候走?现在吗?马上吗?”,云晚晚凑到他身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全是雀跃的光。
君无尘放下玉简,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张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去换身衣服。”他声音平淡,“凡间的衣物。”
“早就准备好啦!”,云晚晚献宝似的从自己的储物戒里掏出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一套是她的,水蓝色的襦裙,样式简单,只在袖口绣了几朵不起眼的白色小花。
另一套是给君无尘的,月白色的长衫,料子是凡间最常见的棉麻,做工也只能算寻常。
云晚晚抱着衣服,期待地看着他:“夫君,你快换上试试!”
君无尘的目光在那件凡人衣衫上停留了片刻。
他活了数万年,身上的衣袍皆由天蚕丝织就,水火不侵,尘埃不染,这等粗糙的布料,他从未上过身。
见他不动,云晚晚抱着衣服又往前凑了凑,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快去嘛,到了凡间,我们就是普通人,你还穿仙袍,太扎眼了。”
君无尘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拿着衣服走进了内殿。
片刻后,当他再次走出来时,云晚晚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褪去了那身威仪万千的仙尊法袍,换上朴素的月白长衫,君无尘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凛然仙气似乎被冲淡了不少。
少了些高高在上的神性,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雅致。
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更衬得他面容俊美无俦,丰神俊朗。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成一幅绝世的水墨画。
云晚晚看得有些呆。
原来,他穿什么都这么好看。
“走吧。”君无尘见她傻愣愣的样子,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哦哦,好!”,云晚晚回过神,脸颊有些发烫,连忙拉住他的手,还不忘再次强调,“说好了,到了凡间,不许用仙术,一切都听我的!”
君无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下一刻,君无尘周身仙力流转,云晚晚只觉眼前景象一阵变幻,九霄仙宫的清冷寂静便被一股喧嚣热浪彻底取代。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车轮压过青石板路的“咕噜”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鲜活而又庞大的生命力,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脂粉的香气,还有人身上最普通的汗水味。
这便是凡间的烟火气。
云晚晚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她开心地晃了晃君无尘的手臂:“夫君,我们到了!”
君无尘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他已经用仙法封闭了大部分感官,但那股驳杂的气息和吵闹的声浪,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适。
更让他不习惯的,是周围拥挤的人群。
他是九霄仙尊,三界之主,无论走到哪里,旁人都是退避三舍,何曾被人这般摩肩接踵地挤过。
一个卖菜的大婶提着篮子从他身边挤过,还无意中撞了他一下。
君无尘的身体瞬间僵住,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云晚晚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悦,非但不同情,反而觉得好笑得不行。
她强忍着笑意,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小声说:“夫君,习惯一下,这里的人不知道你是谁。”
君无尘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但周身的冷意到底还是收敛了些。
“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云晚晚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在人群里穿梭,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
红艳艳的山楂果上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老板,来一串最大的!”,云晚晚掏出几枚铜钱。
她将糖葫芦递到君无尘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夫君,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君无尘看着眼前这串红得有些俗气的零嘴,又看了看云晚晚满是期待的脸,沉默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他没有像云晚晚那样直接咬下去,而是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竹签,姿势优雅得像是在执拿什么绝世法器。
他微微垂眸,审视了那颗糖葫芦许久,才薄唇微启,轻轻咬了一小口。
酸甜的滋味在味蕾上炸开。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味道。不比仙果灵泉的清甜雅致,却带着一种直接而热烈的滋味,很……凡俗。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云晚晚紧张地问。
君无尘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将那口糖葫芦咽下,然后给出了一个极其克制的评价。
“尚可。”
“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云晚晚自动把尚可翻译成了“非常好吃”,开心地自己也买了一串,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君无尘看着她吃得像只小仓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的,嘴角还沾上了一点糖渍,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
接下来,云晚晚彻底开启了“导游”模式。
她拉着君无尘,把她清单上列出的东西挨个体验了一遍。
看街头艺人胸口碎大石,君无尘面无表情地评价:“骨骼强度尚可,发力技巧拙劣。”
听说书先生讲仙魔大战,讲到九霄仙尊一剑破万魔时,云晚晚与有荣焉地戳了戳身边的人,用口型对他说:“在说你呢!”
君无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在听到说书先生将他描绘成“身高三丈,青面獠牙,一眼便可瞪杀万人”时,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云晚晚在一旁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他们还去逛了首饰铺子。
云晚晚看中了一支很普通的桃花木簪,簪头雕了一朵小小的桃花,做工粗糙,但她很喜欢。
她拿着木簪在自己发间比了比,问君无尘:“夫君,好看吗?”
君无尘的视线从那支木簪上扫过,凡品,灵气全无。
他储物戒里随便拿出一件,都比这好上万倍。
可当他看到云晚晚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眸时,口中那句“不好”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从她手中拿过木簪,沉默着,亲自为她插在了发髻上。温热的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嗯。”,他应了一声。
云晚晚摸了摸头上的木簪,心里甜得冒泡。
一整个下午,君无尘都像一个沉默的影子,跟在云晚晚身后。
她闹,他便看着;她笑,他便听着。
他不说一个“好”字,却用行动纵容着她的一切。
这份旅途的快乐,冲淡了云晚晚心中最后那点关于青峰分脉的阴霾。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这个……嘴上不说,却会默默为她插上木簪的夫君。
玩闹了一天,直到华灯初上,两人才找了家临河的酒楼,准备用晚膳。
凡间的饭菜自然比不上仙宫的灵食,但胜在花样繁多,口味新奇。
云晚晚点了一大桌子菜,兴致勃勃地给君无尘介绍着每一道菜的来历和做法。
君无尘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才会动一下筷子,姿态依旧优雅矜贵,与这喧闹的酒楼有些格格不入。
正当云晚晚讲到一道“松鼠鳜鱼”的趣闻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让开!都给本公子让开!别挡了本公子的路!”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阵桌椅被推倒的噼里啪啦声和女人的尖叫声。
云晚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她顺着声音朝楼下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华服、满脸傲气的年轻公子,正带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粗暴地推开挡路的食客,大摇大摆地往楼上走。
一个端菜的小二不小心挡了他的路,竟被他一脚踹倒在地,菜肴和滚烫的汤汁洒了一地,小二抱着腿痛苦地哀嚎。
那年轻公子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反而嫌恶地“呸”了一声:“不长眼的东西,弄脏了本公子的鞋!”
酒楼里的人都敢怒不敢言,纷纷避让。
云晚晚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看到,在那年轻公子的腰间,挂着一块玉牌,上面隐隐有灵气波动。
是个修仙者。
(实力划分:真仙 金仙 仙君 仙王 仙圣 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