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斗一眼就看出那架直升机不对劲。
贝尔429——这型号他熟悉,最大巡航速度能飙到每小时300公里,哪家新闻台会用这种性能接近警务专用的机型做采访?
它的飞行姿态也太稳了,稳得不像民用驾驶员的手笔,倒像军事级别的操控。
更关键的是,舱门已经洞开,一个身影倚在门边,手里举着的设备在月光下反射出冷硬的金属光泽。
不是摄像机。
是长焦镜头。专业到足以在一公里外拍清人脸毛孔的那种。
快斗的视力极佳,即使隔着二十米距离、迎着螺旋桨掀起的狂风,他还是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女人,三十岁上下,黑色短发被风吹得凌乱,五官精致但线条冷硬得像用刀削出来的。她套着件印有“米花新闻”字样的荧光背心,可那背心明显不合身,下摆甚至还留着没撕干净的价签。
她的眼神让快斗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新闻采访的女人,不简单........
那眼神他不久前刚见过——在高桥远介眼里。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审视,同样的……属于猎食者的专业感。
记者不是这种眼神。记者眼里该有好奇、兴奋、对独家新闻的饥渴。
但这女人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的、仪器般的观察,以及一丝掩藏在冰川下的、几乎看不见的……激动?
“麻烦了啊。”快斗在心里啧了一声。
直升机悬停在楼顶外二十米的夜空中,螺旋桨搅起的狂风像一堵无形的墙,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小兰的马尾在风里疯狂飞舞,园子不得不死死按住裙摆,远介的白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却结实的肌肉线条。
只有快斗的白色披风,在狂风中依然保持着某种诡异的优雅弧度——但这已经不是表演,是多年训练刻进骨子里的本能。
他的大脑正以恐怖的速度运转:风力每秒8到10米,风向东南,对滑翔翼起飞有利;直升机位置二十米外,舱门打开,镜头已对准自己;地面三人呈三角包围,无死角;所有预想的逃脱方案在脑海里快速闪过,又一个个被标红否决。
时间呢?
他下意识瞥向腕表。夜光指针精准地指向十二点二十九分。
还有一分钟。
距离他预告的“月下取走宝石”的时刻,只剩六十秒。六十秒内,他必须做出决定——不,是必须创造出一个决定。
“没用的。”
远介的声音穿透螺旋桨的轰鸣,清晰得像贴在耳边说的。
快斗猛地转头,看见那个男人不知何时掏出了一个黑色装置——形状像老式大哥大,表面有几个按钮,还有块微小的液晶屏,屏幕上跳动着快斗看不懂的波形图。
“我早就请中森警部和茶木管理官下达了死命令。”
远介的手指在装置上敲了几下,动作熟练得像在弹钢琴。
“今晚所有参与行动的警员、所有直升机,无论发生什么——哪怕他们本人亲自下令——都不准靠近这栋楼顶。”
液晶屏上的波形跳动了一下,变成一串流动的绿色代码。
“中森警官的下属现在正被电视台记者堵在一楼大厅做采访。”
远介抬起头,目光穿过狂风,笔直地钉在快斗脸上,“你混进警队撤退的路,断了。”
一股凉意从快斗脚底窜上来,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不是恐惧。怪盗基德从不知恐惧为何物。这是一种更糟糕的感觉——失控。
从他十八岁那年继承父亲的名号,成为第二代怪盗基德以来,整整一年时间,他从未真正失控过。
每一次行动,从预告函的谜题设计、现场的魔术表演到最后的逃脱方案,每一个环节都在他的剧本里。就算有突发状况,他也有三套、五套备选方案等着。
但眼前这个男人,像一台精密的推土机,把他所有的路一条条碾平、堵死。
警察本该是观众,中森银三是那个永远慢半拍、气急败坏的狂怒警官,媒体是免费的宣传渠道,粉丝是热情的喝彩者——这一切都在他的剧本里,运转了整整一年。
但今晚,剧本被撕碎了。
从那个戴眼镜的小男孩破解预告函开始,从那个女孩用麻醉手表射倒小男孩开始,从这三个人出现在楼顶开始,从这架不该出现的“米花新闻”直升机悬停在夜空开始——
一切都在偏离轨道。
而现在,这个男人告诉他:你最后的退路,也没了。
快斗笑了。
不是那种游刃有余的、属于怪盗基德的轻笑。
是一种更冷、更尖锐、近乎自嘲的笑。“哈哈哈哈……”笑声在狂风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听着竟有几分悲壮。
他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侦探先生,你很不错。”
他的右手缓缓抬起,伸向左侧袖口。袖口银线刺绣在月光下流动着冰冷的光泽——只要轻轻一扯,藏在里面的闪光弹就会引爆,刺眼的白光能在瞬间吞噬整个天台,为他争取至少三秒的盲视时间。
三秒,足够他冲到护栏边,展开滑翔翼,从这八十层的高空一跃而下。
只要三秒。
他的指尖已经触到了刺绣的纹理。
但远介的动作更快。
快斗甚至没看清对方做了什么,只感觉到一阵奇特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掠过身体——不是声音,不是风,是一种更本质的、仿佛直接作用于神经的东西。然后,他的身体僵住了。
不,不是僵住。是“断开”。
大脑发出的指令在抵达四肢前就消散了,像是信号被某种无形的屏障拦截、中和。
手指明明还搭在袖口,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他想迈步,腿却像不是自己的;连转动眼球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变成了一具被剥夺了控制权的木偶,只剩下意识还困在这具躯壳里,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神经麻痹中和器。”远介的声音传来,平静得像在讲解一道数学题。
“不是武器,是医疗设备。原理是发射特定频率的电磁波,暂时阻断神经末梢的信号传递。效果类似全身麻醉,但没有药物副作用,也不会损伤神经系统。”
他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快斗面前。
两人距离现在不足一米。快斗能看清他深褐色虹膜里的每一丝纹路,瞳孔在月光下收缩成一个精准的圆,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此刻显得格外恐怖。
“本来能持续十分钟。”远介继续说,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学术讨论般的遗憾,“但因为现场人多,生物磁场互相干扰,效果锐减到了……大概五分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快斗无法动弹的手指。
“但五分钟,足够我做很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