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那声“本府明白了”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压得堂下的王小二几乎喘不过气。惊堂木并未立刻再次拍响,包拯那深邃的目光却如同利剑,再次刺向王小二。
“王小二,”包拯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你再说说,你们那老大温虎,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他与那寡妇之死,与你,又究竟有何干系?”
王小二身体剧震,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尖声道:“青天大老爷明鉴!那温虎的死……跟……跟小人真的没关系啊!小人也不知道他怎么就……”
“啪!”惊堂木重重落下,打断了他的狡辩!
“无关?”包拯冷哼一声,“你日日携酒肉前往,与有夫之妇厮混,其夫暴毙,你竟说与你无关?那寡妇随后亦中毒身亡,时间如此巧合,你又作何解释?!莫非你要告诉本府,这一切都只是意外?!”
王小二被噎得说不出话,冷汗涔涔而下,只是不住地磕头:“小人……小人不知……小人真的不知啊……”
包拯不再看他,转而将目光投向跪在另一侧,虽然憔悴却眼神清正的老爷子的二儿子夫妇。
“你,”包拯指向二儿子,“将案发当日,温虎在你摊上用饭的情形,细细再讲一遍,不得有丝毫遗漏。”
二儿子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紧张的情绪,回忆道:“回……回青天大老爷……那天……天气有点阴,像是要下雨又没下的样子……那温虎来的时候,摊子上还没几个客人……我们的包子也刚刚上笼蒸上不久……”
“他要了一碗馄饨,又要了三个白菜猪肉馅儿、两个萝卜猪肉馅儿的大包子……因为包子还没熟透,我便让他稍等一会儿……就这会儿功夫,他把那碗馄饨喝完了……正好包子也熟了,我就给他捡了包子端上去……他闻着香,便又要了一碗馄饨……”
二儿子的叙述逐渐流畅起来:“等到把包子馄饨都给他上齐之后,摊子上的客人就渐渐多了起来……我就忙着给客人拿包子、收钱、招呼……就没怎么再特意注意他……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会儿,他吃完就走了……钱是提前付了的……”
包拯仔细听着,捕捉每一个细节,问道:“你们的包子馅料,当日中途可曾更换过?或是添加过什么别的东西?”
“没有没有!”二儿子连忙摇头,语气肯定,“回大人,我们的包子馅儿都是一次性调好一大盆,足够卖上小半天了。卖完了这一盆,中午差不多也就收摊了。因为下午我们还得去买菜、剁馅、切菜、发面,准备第二天的,所以不会太晚收摊。通常末时初(下午一点左右)摊子上就没什么人了,我们就关门,在铺子后面忙活这些活儿。馅料中间绝不会换,更不会添加别的东西,街坊邻居很多老主顾都可以作证的!”
包拯点了点头,这番说辞合情合理,也与之前调查的情况吻合。他的目光又转向老爷子的大儿子和大儿媳。
“你们二人,那日去那寡妇家中理论时,究竟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一一道来。”
大儿子脸上犹带着愤懑,开口道:“回大人!我们那天也是气不过,想着去讲讲道理……我们到他家的时候,就看见……就看见这个女的(指寡妇)和这个官差(指王小二)两个人正在屋里……说话……而且……举止很是亲密,不像是一般关系……”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嫌恶之色:“我们去了之后,敲了门,是这个女的出来的,那个男的没露面……我们就跟她争辩,说我弟弟家的吃食绝对没问题,不能凭空诬赖人……那女的蛮不讲理,一口咬定就是吃了他家东西死的……我们就吵了起来……后来吵不出结果,我们气得转身走了……自始至终,那个男的就躲在屋里,根本没出来!”
大儿媳也补充道:“是啊大人!我们走的时候,那女的还好好的,声音比我们都大!谁能想到……到了晚上,这个男人就带着一帮官差,冲到我们租的铺子里,把我们全都抓了!硬说那女的死了,怀疑是我们怀恨在心,跑去下毒毒死的!还说有邻居作证,看见我们打上门去……可这怎么可能呢?!”
包拯听完,目光如电,猛地射向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王小二:“王小二!他们所言,是否属实?!你当时是否就在屋内?!那寡妇之死,你到底知道多少?!从实招来!”
王小二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魂飞魄散,支支吾吾道:“小……小人当时……是在屋里……但……但小人很快就走了……小人走的时候,她……她还好好的……真的还好好的!到了傍晚时分,邻居才来衙门报案,说她死了……还说起白天有人来吵过架的事……小人……小人怕节外生枝,惹上麻烦,就……就没承认当时在场……”
“很快是多久?”包拯紧追不舍,“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就……就是他们这群人吵完架,走了之后……前后脚的事儿……”王小二的声音越来越低,“小人真的是一刻也没多待,马上就走了……走的时候,她真的还活蹦乱跳的,还在骂那家人呢……”
“哦?”包拯眼神锐利,“那为何作证的邻居,都说未曾看见你在那寡妇家中?是不是你威胁了邻居,让他们不得说出实情?!”
“没有!没有啊大人!”王小二慌忙摆手,“小人……小人是……是从后门进去的……她家那房子临街,但后面还有个小院,开有个小后门,通着后面的一条小巷……小人平时去找她,为了避人耳目,都是走的后门……所以邻居们没看见小人进去……”
“后门?”包拯捕捉到这个关键词,“那你走的时候呢?”
“也……也是从后门走的……”王小二低声道,“从她家后门出去,不远处就是一座荒废的小土山,抄近路翻过去,回到县衙……也就……也就两刻多钟(20多分钟)……”
后门!小土山!抄近路!二十分钟!
这几个关键词串联起来,仿佛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灯!
屏风后面,我、白玉堂、赵元仲几乎同时坐直了身体,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如果王小二说的是真的,他离开时寡妇还活着,并且他是从后门迅速离开,那么寡妇的死亡时间就应该是在他离开之后到邻居报案之前这段并不长的时间里!
而下毒者,很可能就是利用了这个时间差!甚至可能,一直潜伏在附近,等待着这个机会!
王小二的嫌疑似乎洗清了一些,但真正的凶手,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包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没有再逼问王小二,而是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卷。
大堂之上,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众人紧张的呼吸声。
真相,仿佛隔着一层薄纱,已经隐约可见,却还需要最关键的一击,才能将其彻底揭开。
包拯的目光再次扫过堂下众人,最终,落在了那四个地痞恶霸身上。
也许,突破口,就在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