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棠夜里翻了两趟墙,这翻墙的功夫也有些长进了。
脑子里被塞进了一大堆所谓的真相,她睡不着,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像宋彦礼这样的薄情寡义又经营算计的人绝对会留后手,他留给自己的那条后路就是瓦解漕运乃至淮南道势力的关键。
那个后手他会藏在哪呢?
在否定了一堆的可能性后,她决定从宋彦礼的喜好切入,纵使他生性谨慎,处处设防,也做不到完全滴水不漏,就在她苦思冥想宋彦礼的喜好时,突然发现,她对自己的渣爹是一点都不了解。
好得很!多棒的父女关系,彼此陌生,相互算计,远如路人,上辈子是仇人吧?!
她还信誓旦旦的要在年前找到宋彦礼的破绽,多少有些自不量力了。
出生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唉声叹气的宋幼棠终于熬不住,两眼一闭,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沉,巳时刚过,‘宋幼兰’就带着丫鬟来砸门了。
“长姐,长姐。”
宋幼棠迷迷糊糊的被‘宋幼兰’拽了起来,她费力的睁开眼,威胁道,“你最好有天大的事!”
“哎呀呀,长姐这眼下黑眼圈这般重,可是晚上没睡好,可是梦游出去闲逛了?”‘宋幼兰’明知故问。
“亦安,今日是个黄道吉日,可以给你用作来年的忌日!也不让你白白做我妹妹一场,我定用道家最高科仪给你来场法事。”宋幼棠冷飕飕的话飘进了‘宋幼兰’的耳朵里。
“呵呵,大可不必!”‘宋幼兰’吓得要死,看来她偷偷告密的事败露了,夹在这两位‘活阎王’中间传话,真是费力不讨好。
“顾家姑母来了,这会正在老太太院里呢,咱们也得去拜会,那几位表嫂也来了,知道你不喜欢逢迎应酬,咱们见完礼就找个借口出来......”
‘宋幼兰’接过缇香手里的煮蛋轻轻地敷在宋幼棠的眼下滚动着。
“顾家?顾兰隽可来了?”宋幼棠猛地想到了什么,问道。
“啧!没良心,我这替公子好生伺候这长姐,长姐还念着劳什子表哥!”‘宋幼兰’的手一顿,娇嗔道。
宋幼棠拍开那碍事的手,接过热乎乎的煮蛋,敷在眼下,哼声问道,“我那表哥在哪读书?”
“扬州啊!”
“我那渣爹在哪任职?”
“扬州啊,盐铁转运同知......嚯,还是长姐聪慧!”‘宋幼兰’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又立刻殷勤的服侍宋幼棠更衣梳妆。
在扬州的时候,她就看得出,宋彦礼对顾兰隽不一般,亲甥类子,对顾兰隽的关切远远胜过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
宋彦礼处处对身边亲近的人设防,那是他人性的劣根,他本就是那种疏近亲外的人,又好为人师,难免会在自己的晚辈面前不经意的炫耀,或是拿来说教。
他又没有儿子,一些严父做派无处可施,住在他府上又在扬州求学的顾兰隽就成了他说教的最佳人选,他俩是亲舅甥,顾兰隽越优秀,旁人就越奉承宋彦礼这个做舅舅的管教有方。
而破绽总会在不经意间或是最得意时暴露出来。
收拾妥当的宋幼棠找出来一盒紫竹狼毫笔藏在袖中,带着‘宋幼兰’出了寒水院,两人慢悠悠的去了老夫人院中。
甫一进门,宋幼棠就被姑母亲热的拉住了手,轻轻推搡到老夫人面前,打趣道,“瞧瞧,咱们棠儿真是越来越标志了,这模样有她祖母年轻时的几分风采......”
此话一出,顾家姑母的儿媳们也都跟着附和着,既奉承了宋幼棠又讨好了老夫人,老夫人乐呵呵的应下,从手腕上退下了一只通体白润的羊脂玉镯子,套在了宋幼棠的腕子上。
“这是你祖父当年送与我的及笄礼,玉是好玉,祖母上了岁数,也戴不出这颜色的镯子来了,你且戴着玩。”
“棠儿多谢祖母。”
宋幼棠佯装乖顺的低下头,掩下脸上的嘲弄之色,这些违心的话她们是如何做到张口就来的,诚然是自己的脸皮太薄了,做不到岿然不动。
她暗中递给‘宋幼兰’一个眼神,‘宋幼兰’立刻放下手中的糕饼,娇娇气气的挤了过来,正好将宋幼棠挤了出去,撒娇道,“祖母和姑姑偏心,兰儿也要......”
有‘宋幼兰’插科打诨,众人也不恼,围着‘宋幼兰’说笑玩闹。宋幼棠借着去给宋彦礼请安的由头遁走了。
她披着烟紫色的兔绒大氅等在前院的花墙下,一串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到近,迟疑片刻,又缓缓走来。
“表妹安好。”
顾兰隽站在三尺开外,隔着冷寂的空气,执手问礼,客气又疏离。
“表哥与我生疏了,表哥可是怨棠儿......”
宋幼棠失笑,言语间带着一丝哀怨,她低下头,掩下脸上的落寞又喃喃道,“是我不好,负了表哥的真心,可棠儿有苦衷,父亲要我嫁给谢珣,我拒不得,他又要我入宫伴驾,我亦拒不的......父命如天,恕难不从......”
“棠......表妹,我从未怨过你......”顾兰隽向前走了几步,眼中带着关切。
宋幼棠向后退了几步,与顾兰隽再次拉开距离,说道,“表哥要参加明经科的会试,幼棠在这里祝表哥登科折桂,得开旗胜。”
说罢她就将藏在袖中的笔盒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又微微行礼,转身离去。
顾兰隽捧着那只笔盒伫立冷风中许久许久,那握着笔盒的双手指节发白,青筋乍起。
——
宋幼棠偷偷见完顾兰隽,就顺着前厅的那条隐蔽的小路绕回后院,之所以走小路那是因为做贼心虚。
那同样出现在这隐蔽小路上的人,只能同她一样,做贼心虚,见不得光。
一位臃肿的婆子,鬼鬼祟祟的从这小路去了角门,再从角门拐进了一条暗巷。
宋幼棠想也没想就提步追去,远远的跟在那婆子后面,这婆子她侯府里从未见过。
婆子虽臃肿但是腿脚伶利,绕过几个狭窄的暗巷,停在了一处破败的土地庙前,像是在等什么人。
宋幼棠收敛气息,靠在矮墙后面,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死老头!还不滚出来,老娘好不容易脱身来见你!”
婆子一开口,那娇滴滴又凶巴巴的南疆口音着实惊到宋幼棠了。
南疆女人?!
“哼!真是上了岁数,越活越倒退了,被小娃子跟了一路还不自知,蠢死得了!”一声苍老沙哑的声音在空中炸起。
不好!被发现了!
不等宋幼棠反应过来,几根钢针带着劲力穿透了那土墙,向她飞来,她狼狈避开,还未站稳身形,就见那臃肿的婆子扯掉一身累赘的衣衫,露出纤细劲瘦的身形,红艳的利爪,向她抓来。
宋幼棠迎敌而上,缠龙手揪住这女人的胳膊向前一带再往下一压,就瞧清了这女人的长相。
好美的一张脸!
“老娘美吗?”女人双眸如烟,带着无尽的风情,蛊惑道。
“美......”宋幼棠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厉声呵道,“吾乃药王谷小药君也,女鬼受死!”
美人脸色一沉,嘴角微抽,这哪来的神棍?!
就在宋幼棠手中的金针将要扎入‘女鬼’的天灵穴时,一颗枣核打来,弹掉了宋幼棠手中的金针,宋幼棠顺势向后翻去。
只见一位身穿青色麻衣道袍的清瘦老头从阴影中走出,他一声冷哼,瞥向宋幼棠。
宋幼棠见到来人,愣在原地,藏在指间的金针掉了一地。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