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道丰年瑞,丰年事若何?
长安有贫者,为瑞不宜多。
今年冬日多雪,人人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即使是丰年又能如何?长安城中有许多无衣无房的贫苦百姓,冬日还未过完,就都会被冻死,所以,这瑞雪还是少下为妙,下得太多,冻死的百姓就越多。
居无定所的流民们为了避免被冻死,只能栖身在城外的寺庙道观里,祈求冬日快点过去。
城外的药王殿,就是其中一所收容流民的道观。
石中玉将药王殿打理的很好,他医术精湛,又是慈悲为怀,殿里的香火比这从前旺盛了不少,每日都有人前来烧香祈福,或是慕名而来,找石道长看病治病。
聚集在这里的流民也因此能得到富人们的恩赏,也算是受了药王殿的庇护。
刘姨娘被丫鬟婆子扶着,慢悠悠的走进药王殿里,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跪在了蒲垫上,她微微俯下身,口中念念有词,不曾想在要起身时,竟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浑身无力的趴在了地上。
跟来的婆子丫鬟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张婆子才想起这药王殿的石道长是懂医术的,于是赶紧将正在打扫贡案的石道长拉了过来。
“道长救命,我家夫人身怀六甲,晕了过去!”
石道长闻言,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匆忙跑到瘫软在地的刘姨娘身旁,三指搭在她的腕间,探着脉搏,把完脉,又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刺入她的内关穴。
“这位夫人是忧思过度,以至于没休息好,这才昏厥了,后院有干净的客房,诸位可以先扶这位夫人去休息片刻......”石道长施完针,说道。
“这......”张婆子面露难色。
“贫道只是建议,这位夫人忧思过重,若是在路上有个好歹,伤到腹中胎儿,与我药王殿无干。”石中玉收了银针,就要离去。
恰巧,昏厥中的刘姨娘也悠悠转醒,她脸色苍白,眼下一片淤青,虚弱道,“多谢道长施以援手,张妈妈,扶我去客房休息一下吧,若孩子有个闪失,我无法与侯爷交代。”
“是。”
张婆子一听会伤到刘姨娘腹中胎儿,也不敢擅自作主张,就一边谢过石道长,一边扶着刘姨娘跟着小道童去了后院。
刘姨娘进了客房,就病恹恹的歪在土炕上,不一会就睡了过去。等她睡醒已是一个时辰以后了,睡过一觉,她整个人精神多了,脸色也变得有些红润了。
等石道长再次给她把过脉,确认她并无大恙之后,刘姨娘才开口道,“道长这里的香,气味清幽,叫人闻的舒服,这香可有安神之效?”
“夫人说对了,此香有安神解郁之效,且温和,老少皆宜。”
“不瞒道长,妾身久日不得安眠,备受煎熬,今日闻着这香倒是睡得香甜,敢问道长,这香可对外出售?”刘姨娘问道。
“夫人客气了,您捐了那么多香火钱,如何还能再让夫人花钱买香,这香是贫道自制的,本就不值什么钱,夫人不嫌弃就好。”说罢,石中玉从身后的多宝阁上拿了两盒散香送予刘姨娘。
“多谢道长!”刘姨娘接过那两盒香,带着婆子丫鬟离开了药王殿。
石中玉站在后院,看着刘姨娘等人离开后,才转身进了药房。
药房里有一张大案,大案上散放着许多不知名的香料,还有制香用的工具,其中一只瓶口染着赤红色膏状的白色瓷罐,被他藏进了一个暗格里。
刘姨娘刚一回府,还没进到后院,就有小丫鬟迎了上来,小声说道,“姨娘可回来了,侯爷又发了火,将送进去的饭菜全都摔了......”
“嗯,知道了,待我换身衣服就去瞧瞧侯爷。”
刘姨娘面色不显,不紧不慢的回了房,她换了身素雅的衣衫,带着一盒从药王殿拿来的香,去了宋彦礼的书房。
宋彦礼正因为扬州盐铁转运同知的事着急上火,他暗中联系上了曹太监在京中的暗线,本想指望曹太监能帮他通融通融,哪曾想吃了闭门羹不说,还被嘲弄了一番,说他不日就是陛下的丈人了,哪里还看得上扬州这块小地方!
宋彦礼是吃了个哑巴亏,自宋幼棠被陛下接进宫后,他是再也没见过宋幼棠,他递了几回帖子,每次出来的都是宋幼兰,只说宋幼棠想起了从前的事,不想见他。
一句不想见他,就打发了他!白眼狼!宋彦礼暗骂在心!但他也只能在心中骂几句,真要找到宋幼棠理论,他也是心虚得很!
几番折腾下来,宋彦礼寝食难安,整个人再没有刚回京时意气风发。
“侯爷,气大伤身,莫熬坏了身体......”刘姨娘扶着孕肚进了书房,柔声劝慰着。
身后的小丫鬟将那盒香拨进了香炉里,一阵幽香缓缓飘散开。
“妾身给侯爷揉揉头,侯爷好生睡一觉。”刘姨娘如葱般的指节,轻轻的揉按在宋彦礼的头上,一双似水柔情的眼眸里匆匆闪过一丝快意。
“还是云儿最贴心。”宋彦礼躺在刘姨娘的腿上,闻着清幽的焚香,慢慢沉入梦中。
——
宋幼棠将刘姨娘给她的那幅画样,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天了,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这画样。
“别看了,一张画样还能藏着什么?藏宝图吗?”岫玉靠在门框上懒洋洋的说道。
“藏宝图?!”宋幼棠眸中闪过一抹惊喜,笑盈盈的看着岫玉,又说道,“还是姑姑见多识广,我怎么没想到这会是一幅藏宝图呢?”
“你还真信?我随口一说的。”岫玉摆摆手,表示自己只是说了个玩笑。
“也不好说,如果刘姨娘只想告诉我捺山记被人诬陷这件事,不用如此大费周章,这扬州城的百姓多多少少都知道捺山记的事,即使她不说,我们也能打听出来啊!这张图,绝对不是只为传递众所周知的事......”宋幼棠单手支着下巴,又将手里的图纸转了个方向。
“这还用猜,说明她也不知道这张图有什么用,或者干脆就不是她画的!”岫玉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姑姑是说到点子上了,这图不是她画的,这纸张是徽派草宣,是头几年流行的纸张,与后来改良版的明宣一比,色泽发黄,就被这些富贵人家弃用了。至少宋彦礼不会用这草宣......究竟是谁画的呢?”宋幼棠又陷入了沉思。
“咱们因为这上面的画样,找到了这里,也是一份线索......”
“对呀!咱们用它找到了捺山记的茶田,它就是‘藏宝图’啊,这上面画的是茶叶,咱们前面不就是一片茶田吗!”
“我知道了!”
宋幼棠猛地起身,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惊呼一声,拿着纸就出了木屋,纵身一跃,就飞上了破破烂烂的屋顶,从这里望去,能将整片茶园尽收眼底,她眼前的茶田与这画样的形状如出一辙。
“果然如此!”宋幼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