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珠华》第九十章 影珠将启**
李府佛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柳如烟尸体尚温，圆睁的双目残留着最后的惊悸与未尽之言。那枚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针，在她灰色的缁衣后心处，显得格外刺眼。
陆炳脸色铁青，如同笼罩了一层寒霜。在他亲自布控的天罗地网中，最重要的证人竟被如此诡异地灭口，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他蹲下身，仔细检查那枚毒针，针尾极细，没有任何手持的痕迹，更像是从某种机括中发射而出。
“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发射机关找出来！”陆炳的声音压抑着怒火。锦衣卫们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检查佛堂的每一寸地面、墙壁、梁柱，甚至佛龛内部。
张烨缓缓放下柳如烟的尸体，心中寒意更盛。他回想起柳如烟最后那句“小心身边……”，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周围忙碌的锦衣卫身影。这些人里，难道有内鬼？还是说，那警告有着更广泛的含义？
“大人！”一名负责检查房梁的校尉忽然喊道，“这里有发现！”
众人抬头，只见他在一根横梁的阴影处，发现了一个仅有指头粗细的孔洞，位置极其隐蔽，正对着下方柳如烟跪坐的蒲团。孔洞边缘光滑，内壁似乎有金属光泽。
“是吹箭？还是机簧小弩？”陆刚也闻讯赶来，忍着伤痛分析。
陆炳摇了摇头，眼神冰冷：“孔洞内残留些许硝石之气，并非寻常机括。这像是……道门或者南洋邪术中用到的，‘气箭’之类的阴毒手段。发射者无需在场，可延时触发，或者……在一定距离内以秘法引动。”
无需在场！延时触发！这意味着，凶手可能早已布置好一切，甚至可能在张烨进入佛堂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李府！柳如烟从始至终，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包括她的死期。
张烨感到一阵无力感。对手的狡猾与狠辣，远超想象。他将柳如烟临终前递给他的油布包紧紧攥在手中，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线索。
“陆大人，”张烨深吸一口气，将油布包呈上，“这是柳大家临终前交给我的，说是关于‘月影珠’来历及克制之法的线索。”
陆炳接过，并未立即打开，而是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先行回衙。”他命令手下妥善收敛柳如烟尸体，并继续严密搜查李府，尤其是佛堂周边，寻找任何可疑人物或物品的踪迹。
回到北镇抚司密室，陆炳屏退左右，只留张烨与陆刚。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包，里面是几张质地特殊、略显脆硬的皮纸，上面用极其细密的墨迹绘制着一些海图残片、古怪的符号，以及一种非篆非隶的文字注解。还有一页，则详细描述了“月影珠”的一些特性：双珠共鸣需特定命格之血为引，影珠嗜血，唤醒后需以纯阳正气或某种特定的“星陨之铁”方能暂时压制，否则持有者心志易被侵蚀云云。
“三宝太监……海外秘境……星陨铁……”陆炳眉头紧锁，“这些线索太过缥缈，短时间内难有头绪。”他的目光落在那页关于“影珠”特性的描述上，脸色愈发凝重，“陛下那边……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果然，话音刚落，密室门外传来急促的通报声：“大都督！宫中有旨，陛下召您与张烨即刻入宫！说是……说是敛息囊异动加剧，紫宸殿内有幽光自囊中透出，伴有异响！”
张烨与陆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影珠要自行破封而出了？还是嘉靖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准备强行开启？
来不及细想，两人立刻动身，陆刚则被留在北镇抚司继续养伤，并负责初步排查内部人员，尤其是今日参与包围李府佛堂行动的所有锦衣卫。
再入紫禁城，气氛明显不同往常。侍卫们面色紧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引路的小太监脚步匆匆，不敢多言一句。
紫宸殿外，黄锦正焦急地踱步，见到陆炳与张烨，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迎上来，压低声音道：“陆大人，张先生，你们可算来了！一个时辰前，那敛息囊就开始莫名震动，袋口绳结自行松动，缝隙中有丝丝缕缕的幽蓝光芒溢出，还伴有……伴有类似冤魂哭泣的呜咽之声！陛下龙颜震怒，又惊疑不定，已下令殿内外戒严！”
三人快步走入大殿。只见嘉靖皇帝并未像往常一样盘坐修道，而是站在殿中，距离香案几步之遥，脸色阴沉地盯着香案上那个正在轻微跳动、幽光频闪的敛息囊。囊口的绳结果然已经松开了大半，一股阴寒、带着腥甜的气息正不断从缝隙中弥漫出来，令人汗毛倒竖。
“陆炳！张烨！”嘉靖猛地转头，眼中布满血丝，既有恐惧，更有一种病态的兴奋，“你们来得正好！这‘影珠’……它自己在呼唤朕！你们之前所言邪物之事，朕可以不计较，只要你们能助朕掌控此珠，炼成‘返魂香’！快！告诉朕，现在该如何做？！”
张烨心中叫苦，柳如烟刚死，线索未明，此刻开启影珠，无异于玩火自焚！他硬着头皮上前：“陛下！万万不可！此珠凶戾，柳如烟临终遗言，需找到‘星陨铁’或其他克制之物，方可……”
“住口！”嘉靖厉声打断，脸上涌现不正常的潮红，“朕乃天子，受命于天！何惧区区一珠！它既呼唤朕，便是与朕有缘！你们找不到克制之物，是你们无能！难道要朕永远等着吗？！”他呼吸急促，眼神狂热地盯回那敛息囊，仿佛那里面藏着通往极乐仙境的门户。
陆炳也单膝跪地：“陛下！张烨所言非虚，此物确有不祥，通州码头、李府佛堂接连命案，皆与之相关！恳请陛下暂息雷霆，容臣等……”
“够了！”嘉靖拂袖，声音尖利，“朕意已决！今日，必须开囊验珠！你们要么助朕，要么……就给朕滚出去！”
眼看无法劝阻，张烨心急如焚。他忽然想起皮纸上所言“纯阳正气或可暂时压制”，脑中灵光一闪，急忙道：“陛下！若执意要开，可否容臣近前，以自身微末阳气，暂护圣驾周全？或许……可抵消部分邪气冲击！”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他的穿越者灵魂，或许就是柳如烟所说的“异数”，身负的“阳气”可能与常人不同。无论如何，不能任由嘉靖独自面对苏醒的影珠！
嘉靖狐疑地看了张烨一眼，似乎权衡了片刻，最终对长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准！你上前来！陆炳，殿外戒备，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陆炳担忧地看了张烨一眼，无奈领命退至殿外。
大殿之内，只剩下嘉靖与张烨，以及香案上那个躁动不安的敛息囊。幽蓝的光芒越来越盛，呜咽之声也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有无数怨灵在囊中挣扎哭号。
张烨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前世看过的那些杂学，试图调动起所谓的“阳气”，一步步走向香案。他能感觉到，越靠近，那股阴寒腥甜的气息就越发浓重，仿佛要钻进他的骨髓。手腕上虽无珠串可捻，但他下意识地做出了盘捻的动作，集中全部精神。
嘉靖皇帝跟在他身后，眼神炽热而紧张，呼吸粗重。
终于，两人来到香案前。敛息囊的跳动几乎达到了顶点，绳结眼看就要完全散开！
“就是现在！”嘉靖低吼一声，伸手就要去抓那囊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敛息囊的瞬间——
“嗡！”
囊袋猛地一震，最后一道绳结自行崩开！袋口豁然大张！
没有预想中的珠光宝气，只有一股浓郁如实质的黑气混合着幽蓝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出！瞬间就将整个香案，以及站得最近的张烨和嘉靖皇帝，彻底吞没！
黑气之中，刺骨的寒意与无数混乱、凄厉的嘶嚎声直冲脑髓！张烨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坠入了无间地狱，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上来，要将他撕碎、吞噬！
而在黑气的核心，一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恶魔睁开的眼睛，缓缓亮起。
（第九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