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一对……新鲜的眼球,它像紫葡萄一样,很大,只是终归是死亡之后,它的表面产生了一层灰白色的薄膜……
它在看她。
竹灯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她抬手,拿起一只眼球,慢慢地、慢慢地放进了那漆黑空洞的眼眶,眼球并不与眼眶相匹配,竹灯加了些力气,将它塞了进去。
呼……竹灯垂着眼,不敢与其对视,她知道,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当她拿起另外一个眼球时,当她对准了另一个空洞的眼眶后,手一松,身子一软,她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她意识模糊,还带了几分清醒,她听到乡长嫌恶的声音;“难堪大用……仇医,把她杀了。”
杀了她,真好啊,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但如果真的能够把她‘杀了’才是最好的。
竹灯睁开眼,手中拿着第二颗眼珠,她面色苍白,呵,这强制的回档,可真真是……不给自己一点准备的机会啊。
她强撑着将眼球成功塞进另一个空洞的眼眶,这个过程,她被迫看到了这塞入的死眼,比空洞无一物时还要恐怖,瞳孔悠悠,你不知道他在看向哪里。
“啪啪啪啪啪啪啪。”单一的掌声传来,紧跟着众多的掌声也接踵而至。
竹灯转身,苍白的脸颊在一旁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诡异。
掌声停下,竹灯也回了头,她将这刑具调转角度放平,若不然,内脏会滑落出来。
她的眼睛怔愣地盯着托盘中的东西,小小的,有些黑紫的五脏,太小了,只有巴掌大小……呵,原来,原来如此。
竹灯小心拿起,将它们按照正确的位置放置进登山客的腹内,何等滑稽的场景,好像拿着渔网,最终却只抓到了一条金鱼的幼苗。
她也不怕死了,轻呵一声,再次晕倒,然后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嫌恶声:“难堪大用……仇医,把她杀了。”
恍惚间,竹灯感受着脖颈处一道爽快的刀剑划过,然后她便再次睁开了眼。
这一次,她立刻收声,在将胃管也整齐着放进去后,她闭上眼,感受着这转瞬即逝的‘平静。’
竹灯转过头,平静地看向所有人,然后在乡长满意的目光中,站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嗯,可以了,缝起来罢!”乡长的话音落下,站在一旁的侍女立刻拿过托盘中的针线,她先是取下登山客眼皮上的铁丝,而后合上他的双眼,针线迅速落脚,很快便将两只眼缝合,一丝痕迹都不留下,骤然看去,仿若原主人似乎只是闭眼小憩而已。
紧接着,她开始缝制他的内脏,穿过皮肉,将内脏缝在了原本应有的位置之上,最后才是肚皮,缝好后,完美得好像刀痕不复存在。
竹灯晃神,目光深深地落在侍女身上,她想起来一件事,但是还需要仔细观察登山客的尸体后再做分析。
祠堂的门被关上,竹灯听到了水声。
“造神的进程已然过了大半,剩下的,便是交由我手中的这等宝贝了哈哈哈哈哈哈!”
乡长说完,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在众人眼前晃了晃,听到祠堂门打开的声音后回头,登山客已然被清洗擦拭干净,还被摆出了盘坐合掌的姿势。
乡长缓步上前,拿下瓷瓶的塞子,将其中物品从尸体额顶倒下,一阵花白的烟雾瞬间遮盖住了登山客的全身。
他将瓷瓶扔到侍女怀中,退至夫人身边,眯着眼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烟雾就这样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待到云雾散尽,周围响起一片讶然之声。
竹灯紧紧捂住嘴,看着那个,全身似乎只是披了一层人皮的骨头架子,细长的手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拂尘,若不是经历了今晚这一切,竹灯只会以为这是一个真神仙。
虽然是一副骨瘦如披皮的模样,却又,竹灯不知如何形容,倒是乡长,又开始带头鼓掌:“好啊,神成了!神成了!”
他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兴奋欢呼。
竹灯看着他,看他眼底的平静,看他百变的面容。
呵,神成了。
他们重新回到大堂之上,那神,浑身被盖了一块金色方布,安置在厅堂门口。
竹灯瞧了眼,她在造神开始前终于明白过来,这乡长,不信神,至少不信自己造的这个神。
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高座之上,一身狼狈却神采奕奕的乡长一口气喝完面前的茶水,长舒一口气,他的眉眼有些向下耷拢,似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宛若霜打的茄子。
他开始了。
“夏商覆亡,应有其理。自西周始,敬天重民便已出现,我执掌福禄镇乡长已有近二十年,却未能给民众带了更好的生活,心中痛悔。”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然哽咽。
竹灯看着梁柱间的豪华雕刻,点缀在侍女头上的金簪暖玉,又想到村里民众的饥寒交迫,常不得已以人肉为食。
忍不住嘴角瓮动,迅速调整好后又看向那高台上几欲涕泗横流的老人,听他满嘴荒唐。
“此次造神,顺应天意,探晓民心,以神恩浩荡,保佑我民众得偿所愿。故,此次神尊,需会在三村庙宇之间轮回寻转,供村民朝拜,神佛圣恩,必会护佑民众,保我福禄镇万代千秋。”
原来如此,她明白了,乡长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把自己当做了这深山中的皇帝,眼下应当是看了基本帝王权术的书,此刻活学活用,想以愚民之术,用神授‘皇权’之说再次将凋敝的民心聚拢起来。
可又不想舍弃为数不多的高级物质,所以神之说辞,最适合玩弄集中人心。
但表面上该演的戏还是要演的。
所有人都对乡长的一片赤诚之心深受感动。几欲与之一起垂泪。
又是好一番主仆情深的戏码。
竹灯太累了,并非单单指精神上的疲惫,还有身体上的劳乏,眼下月色西沉,时间早已超过半夜,她本就因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而感到心忧,再加上熬夜如此,心脏已然开始不受控制地胡乱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