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极的针管刚要扎进那团跳动的黑肉,一道红影猛地撞了过去。
陈蒹葭扑在容器上,后背正中那一击。
黑血“嗤”地溅在蚩尤心脏表面,像油锅里泼了水,腾起一股腥臭绿烟。
她跪在地上,旗袍后襟裂开一道口子,露出脊椎处密密麻麻的缝合线——
不是皮肉接合的那种,是符纸、尸油和指甲灰糊出来的假体,此刻正在崩解。
“救我……”
她抬头看我,声音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破锣。
我没动。
系统在我脑子里炸出一行字:
【灵魂寄生率97%】
【建议执行驱魔程序】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不是人了,早就不是。
二十年前那一幡下去,她的魂就碎了,靠招魂术拼回来的身体,本质是一具行走的祭坛。
每次用傀儡术杀人,都是在往自己身上钉钉子。
现在佛像液激活了心脏,整个阵法开始反噬,她成了第一个被自己咒术吃掉的施术者。
可她刚才,替我挡了这一下。
赵无极站在原地,针管还举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像实验室停电了灯泡没亮一样平常。
他看了眼空掉的注射器,又看了看陈蒹葭抽搐的背影,轻轻说了句:“情绪干扰变量超标。”
然后他退后一步,把针管插回白大褂口袋,双手插兜,开始鼓掌。
啪、啪、啪。
不快不慢,像个验收项目的甲方。
“精彩!”
他说:“国师血脉最后的火种,自愿殉道。”
“这波流量能冲热搜前三。”
我没理他。
而是蹲下去扶住陈蒹葭的肩膀,她皮肤烫得吓人,脸上的尸斑已经爬到眼角,连泪痣都被染成墨绿色。
她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将死之人。
“痒……脑子里……好痒……”
她喘着气:“它们在咬我……我的记忆……全变了……”
我闭了下眼。
小时候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在不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每年清明都会去陆家坟头烧纸。
不是为了赎罪,是为了看一眼我小时候的照片——藏在她钱包夹层里那张泛黄的合影,我们七八岁,站在祠堂门口笑得像对傻子。
她杀我,也念我;
恨我,也护我。
这种矛盾活得太久的人才懂。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高浓度执念波动】
【建议启动情感共鸣型演技模块】
我摘下眼镜,放在操作台边缘。
镜片映着容器的绿光,像两片融化的荧光贴纸。
“你从来都不是赝品。”
我嘴里一边说着,手指慢慢抚过她眉心最深的那块尸斑。
“你是那个不肯放手的人。”
她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却呕出一口带着碎皮的黑血。
话音落,四面墙壁突然震动。
“哗啦”一声,水泥地面炸开十几道裂缝,腐烂的手臂扒着边缘往上爬。
全是穿旗袍的女人,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有的缺半张脸,有的脖子扭成麻花,但每一张脸都带着陈蒹葭的特征——
这是她这些年唤醒的傀儡,全被反噬召回,成了她内心执念的投影。
一个左眼瞎的女人扑向我,我侧身躲开,她撞在容器上,身体瞬间碳化,化作一堆灰烬。
另一个从天花板倒挂下来,十指如钩直掏我天灵盖。
我抬手甩出痒痒挠,正好卡进她咽喉,用力一拧,“咔”地拧断颈椎骨。
可它们越来越多。
第三个、第四个、第七个……
全都长着她的脸,喊着我的名字,有的哭,有的笑,有的边爬边唱那首二十年前村口小孩常哼的童谣。
“月亮粑粑,照我家,家里有个胖娃娃……”
我听得头皮发麻。
这不是攻击?
是控诉。
是她一生挣扎的回放带。
系统警告弹出来:
【演技负荷已达临界】
【强行演出可能导致人格撕裂】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下一秒,我闭上眼,启动“国家级老戏骨微表情控制”。
面部肌肉纹丝不动,心跳压到最低,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脑海里画面翻滚——
雨夜……
祠堂外,红衣女子撑伞站定,手中招魂幡一扬。
我倒下的那一刻,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茶水间,她转着翡翠扳指冷笑:
“陆实习生,你的策划案写得像追悼会流程。”
董事会,她当众揭发我是冒牌货,声音冷得像冰,可散会后偷偷把我那份被篡改的档案塞进碎纸机。
还有昨夜她在月光下抚摸那张童年合照的样子,指腹一遍遍擦过我笑出的小酒窝。
这些事她以为没人知道。
但我都知道。
我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没有情绪了。
只有该办正事的冷静。
痒痒挠抵上她眉心,尖端对准那块最深的尸斑。
“你说你要成为真正的国师……”
我低声说:“可你早就比谁都真了。”
话落,手落。
木刺破皮的瞬间,整间实验室爆发出刺目金绿火焰。
那些扑来的傀儡集体僵住,脸上五官开始融化,像蜡烛被人捏着往下扯。
她们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身体扭曲蜷缩,最后化作一道道黑烟,被火焰吞噬。
陈蒹葭浑身一震,瞳孔剧烈收缩,喉咙里挤出一声轻笑:“这次……换我先走。”
她的皮肤从额头开始龟裂,裂纹蔓延至脖颈、胸口,像干涸的河床。
每一寸崩裂的地方都冒出绿焰,烧得干脆利落。
我没有移开视线。
直到她最后一口气吐出来,嘴唇微动,说了两个字:
“别忘。”
火焰冲天而起,热浪掀翻操作台上的药瓶,连蚩尤心脏都被震得晃了三下。
我被迫后退两步,脚跟踩到一块硬物。
低头一看……
是半枚翡翠扳指,断口整齐。
而另一半已经烧成粉末。
火圈中央,镇魂铃静静躺在焦土上,铃舌无风自动,发出断续的叮当声。
那首童谣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清晰:
“月亮粑粑,照我家,家里有个胖娃娃……”
我一步步走近,在火边蹲下。
热气灼得脸颊生疼,但我没躲。
伸手拾起铃铛,金属冰冷,余音未绝。
放进胸前口袋时,碰到了那张染血的入职表——还揣着,一直没丢。
赵无极仍站在原地,像尊不会动的雕像。
他的高领衬衫被热风吹开一角,露出颈部缝合线下的暗紫色血管,正有节奏地搏动,像在记录这场仪式的数据。
我盯着他,忽然开口:“你收集了多少人的指甲?”
他没回答。
只是抬起右手,缓缓打了个响指。
实验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啪”地转向我,红灯闪烁了一下。
我冷笑:“拍吧,记得给老子美颜。”
话音未落,怀里的镇魂铃突然剧烈震动,铃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
地下三层传来一阵低频嗡鸣,像是某种大型设备重启。
我低头看向脚下焦黑的地面,裂缝深处,渗出一滴漆黑液体,正缓缓流向蚩尤心脏的底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