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约既定,赢玄那颗悬了数日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赢玄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山谷,去收拢旧部,去与赵人再战一场。
“先生,我们何时出山?”赢玄望着谷外那片被云雾封锁的群山,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吴长生,也就是昔日的吴长生,此刻正站在那眼四季不冻的温泉边。吴长生没有回头,只是将手探入温热的泉水之中,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
“出山,不急。”吴长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争天下,亦不急。”
赢玄一愣,有些不解。
吴长生缓缓站起身,看着赢玄那双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开口道:“殿下,在学如何取胜之前,需先学一个字。”
“什么字?”
“等。”
吴长生说完,便不再言语,自顾自地回了草庐。
赢玄站在原地,反复咀嚼着那个“等”字,心中的那股燥热,竟是奇迹般地,一点点平复了下来。赢玄明白了,先生这是在教自己,为君者,第一件要学会的,便是“气度”。
是夜,月朗星稀。
赢玄正在草庐外,尝试着吐纳调息。那日饮下的一杯泉水,不仅治好了赢玄的伤,更仿佛为赢玄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让赢玄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地间那股玄之又玄的“气”。
草庐的门,被轻轻推开。
“殿下,进来吧。”
是吴长生的声音。
赢玄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走进了草庐。
只见草庐之内,吴长生正盘膝坐在那张简朴的床榻之上。而在吴长生的身前,竟是凭空出现了数卷古朴的卷轴。
那些卷轴,不知是何种材质所制,非竹,非帛,非金,非石,触手温润,却又坚韧异常。其上,更是刻画着无数赢玄从未见过的、仿佛鸟篆虫文般的奇异符号,每一个符号,都似乎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赢玄的心中,再次泛起了滔天巨浪。赢玄知道,这定然是仙家之物,凡俗世界,绝不可能有此等神异的典籍。
“殿下。”吴长生看着赢玄震惊的神情,神色自若地开口解释道,“我在这山谷之中,独居了一百八十余年,平日里,只读山水,未读文章。如今既然要陪殿下入世,下一盘棋,便需得将过往落下的一些凡俗学问,重新温习一二。”
“今夜,我需静坐温书,可能有些许异象,还请殿下为我护法,守在庐外,切勿让任何事物,打扰到我。”
这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又处处透着神秘。
赢玄压下心中的震撼,郑重地点了点头:“先生放心,有赢玄在,便是天上神龙,也休想踏入此地半步。”
吴长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赢玄对着吴长生,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悄然退出了草庐,如一杆标枪般,守在了庐门之外。
夜,渐渐深了。
山谷中,只有风声,水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灵猿的啼叫声。
赢玄的内心,却远不如这山谷来得平静。赢玄不知道,今夜,自己将要见证的,是怎样的一副神迹。
草庐之内,吴长生的心神,早已沉入到了那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冰冷的系统面板之上。
【姓名】:吴长生
【状态】:退凡境(初阶)
【寿命】:永恒
【长生点】:184
一百八十四点。
这是吴长生,用一百八十四年的孤寂与光阴,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足以让任何凡人脱胎换骨的雄厚资本。
吴长生没有丝毫犹豫,神意一动,在面板那繁杂如星海的技能列表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些选项。
【兵法(未入门)】
“提升。”
【兵法(入门)- 消耗长生点:1】
【兵法(熟练)- 消耗长生点:2】
【兵法(精通)- 消耗长生点:4】
【兵法(宗师)- 消耗长生点:8】
“全部提升。”
【确认将技能‘兵法’提升至‘宗师’境界?共需消耗长生点:15点。】
“确认。”
在吴长生确认的瞬间,庐门之外,守夜的赢玄,突然感觉到,草庐之内,传来了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比锐利的气息,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一卷画中,无声地冲杀、呐喊。那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一闪即逝,快到让赢玄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草庐之内,吴长生的脑海中,无数关于排兵布阵、临阵对弈、兵种相克、后勤补给的知识与感悟,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涌入。
从最基础的结阵之法,到最高深的庙算之道,古往今来,无数名将的毕生心血,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吴长生自己的东西,仿佛吴长生亲身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指挥了一次又一次的战役。
【长生点剩余:169】
吴长生没有停下。
【谋略(未入门)】
“提升至宗师。”
【确认……消耗长生点:15点。】
“确认。”
这一次,赢玄感觉到,草庐内的气息,变得飘忽不定,阴晴难测。前一刻,还如春风拂面,下一刻,便化作了九幽寒冰,仿佛有无数的阴谋诡计,正在那小小的茅屋中,酝酿、成型。
【长生点剩余:154】
【纵横术(未入门)】-> 【宗师】
【农桑(未入门)】-> 【宗师】
【营造(未入门)】-> 【宗师】
【舆地(未入门)】-> 【宗师】
【算学(未入门)】-> 【宗师】
……
吴长生如同一个最豪奢的赌徒,将自己百余年积攒下的“光阴”,毫不吝惜地,一一掷下。
每当一项技能被提升至“宗师”之境,守在庐外的赢玄,便会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转瞬即逝的奇异气场。
有时,是说客的口若悬河,仿佛能让死人开口,让白马非马。
有时,是老农的朴实厚重,仿佛能闻到泥土的芬芳和五谷的清香。
有时,是工匠的巧夺天工,仿佛有高楼平地而起,有城池拔地而生。
……
赢玄早已被这接连不断的异象,震撼得无以复加。赢玄不知道草庐内的先生,究竟在做什么,但赢玄知道,一位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圣人”,正在自己的面前,悄然新生。
这一夜,对于赢玄而言,无比漫长,也无比短暂。
当东方的天空,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草庐之内,那股变幻了整整一夜的奇异气息,终于,尽数收敛,归于平静。
“吱呀——”
庐门,再次被推开。
吴长生,从草庐中,缓步走出。
还是那身麻衣,还是那副十八九岁的清秀面容,可站在赢玄面前的,却仿佛已经换了一个人。
赢玄看着吴长生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平静,依旧淡漠,但在那份平静与淡漠之下,却多了一些赢玄无法形容的东西。
那是一种,仿佛执掌过百万兵马的将军,才有的沉稳与杀伐。
是一种,仿佛治理过亿万子民的相邦,才有的经纶与法度。
更是一种,仿佛读遍了世间所有典籍的圣贤,才有的渊博与智慧。
那数卷神秘的卷轴,早已消失不见。
但赢玄知道,那些卷轴上记载的所有“学问”,都已经被眼前这位年轻的先生,装进了脑子里。
吴长生看着赢玄那布满了血丝、却又亮得惊人的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让殿下,久等了。”
赢玄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赢玄只能,深深地,再深深地,对着吴长生,一揖到底。
吴长生坦然受了这一礼。
吴长生转过身,望向谷外那轮刚刚升起的、将整个天地都染成金色的朝阳,缓缓开口。
“书,已温完。”
“可以,出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