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这他妈什麽鬼地方。
黑羚羊号跟条瘸腿老狗似的，哼哼唧唧、一瘸一拐地挤进那乱得跟垃圾场炸了似的港口航道。舷窗外头，那所谓的“黑水码头”简直他妈没法看。根本就不是个正经码头，纯粹是无数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飞船残骸、报废空间站模块、还有不知道从哪儿拆来的破烂金属板，拿锈钉子和电焊胡乱拼凑起来的一个巨大无比的、随时可能散架的太空贫民窟。
灯光乱闪，有的亮得刺眼，有的半死不活地哆嗦，更多的是彻底瞎了，留一个个黑窟窿。到处是乱拉乱接的管线，跟蜘蛛网似的，有些还噗噗地往外喷着不明气体或者液体，在真空里凝成恶心的冰晶雾团。飞船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一样，进出全靠挤和骂娘，好几次差点撞上，吓得我汗毛倒立。
空气里哪怕隔着舱壁，好像都能闻到一股混合了引擎废气、腐烂垃圾、焊接金属和…某种隐约的血腥味的恶臭，呛得人脑仁疼。噪音更是没停过，引擎轰鸣、金属摩擦、叫骂、还有不知道哪儿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枪声和爆炸声，就没消停过。
这他妈是码头？这是他妈的贼窝加垃圾场再加法外之地！联合体和源初那帮孙子的地盘跟这一比，都他妈算五星级酒店了。
老K嘴里骂骂咧咧，手上却稳得一逼，操控着飞船在狭窄混乱的航道里钻来钻去，最後吭哧一声，对接到一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延伸埠上。对接环咬合的声音听着都牙碜，生怕下一秒就断了。
“到了！都他妈精神点！”老K踹开驾驶椅，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骨节发出嘎巴的响声，“疤脸，盯好扫描，别让鬣狗摸上来。小虫，去把货舱那点家当看紧了，少一颗螺丝我扒你的皮！”
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里没啥温度：“小子，你，跟我走。先去把屁股後头那点‘小礼物’处理了。”
我心里一紧，知道他说的是联合边境那追踪器。赶紧站起来，腿还有点软。
“她…”我看向医疗床上依旧昏迷的岚。
“死不了！”老K不耐烦地摆手，“疤脸看着呢。赶紧的，磨蹭啥！”
咬咬牙，跟着老K走出气密舱。码头内部的空气更呛人，一股浓烈的铁锈、汗臭、劣质燃料和某种…腐肉的混合味儿直冲天灵盖，熏得我差点背过气去。通道狭窄昏暗，墙壁上满是油污和乱七八糟的涂鸦，地上黏糊糊的，不知道沾了啥。各种奇形怪状的人擦肩而过，大多眼神凶悍，带着武器，看人的目光跟打量货物似的，毫不掩饰贪婪和恶意。
老K显然是这儿的熟客，对这环境习以为常，叼着烟，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视若无睹，偶尔瞪回去一眼，还能吓退几个不长眼的。
我缩着脖子，紧跟在他後面，大气不敢出，手心全是汗。
七拐八绕，走到一个标着“老瘸腿废品回收兼无证医疗”的破烂店铺前。门脸小得可怜，里面堆满了报废零件和各种可疑的医疗器械，空气里一股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怪味。一个戴着单片电子眼镜、腿脚不利索的老头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瘸子！死哪去了？来生意了！”老K一巴掌拍在柜台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老头吓一跳，抬起头，看到是老K，没好气地嘟囔：“嚎什麽嚎… 老子这点家当早晚让你拍散架… 啥破事？”
“这小子，屁股不乾净，帮他清理一下。”老K指了指我。
老头推了推眼镜，那电子眼镜闪过一道红光，上下扫了我一遍，啧了一声：“联合边境的‘小苍蝇’？型号挺新啊… 麻烦。得加钱。”
“加你个头！老规矩，记账上！”老K骂道。
“妈的，每次都是记账…”老头嘀嘀咕咕，但还是示意我跟他进里间。
里间更乱，更像个刑讯室。老头让我趴在一张满是油污的金属床上，拿出一个看起来很吓人的、带着钻头和探针的设备。
“忍着点，小子。这玩意儿扎得深，有点疼。”
我心里发毛，但没得选，只能咬牙趴好。
冰凉的凝胶涂在後颈，然後一阵剧烈的、钻心剜骨的疼痛猛地传来！那探针似乎紮进了脊椎附近！我闷哼一声，眼前发黑，指甲死死掐进手心。
体内那死寂的蓝血似乎被这剧痛惊动，极微弱地躁动了一下，视野边缘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随即又归於死寂。屁用没有。
老头操作着设备，嘴里还念叨：“嗯… 藏得挺深… 差点没找到… 好了！”
噗嗤一声，探针拔出，带出一小点冒着电火花的金属碎屑。疼痛骤然减轻，但後颈还是火辣辣地疼。
“搞定。五百信用点。”老头擦着手说。
“记账！”老K在外面喊。
“妈的…”老头骂了一句，挥手让我滚蛋。
跟着老K走出这破店，後颈还隐隐作痛，但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至少暂时不用担心被联合边境追着屁股打了。
“别高兴太早。”老K瞥了我一眼，泼冷水，“码头眼杂，指不定还有别的‘苍蝇’。给老子机灵点，别惹事。”
我赶紧点头。
回到黑羚羊号，疤脸还在驾驶舱盯着扫描屏，小虫在清点货物。岚依旧昏迷，但脸色好像红润了一丝丝。
老K扔给我一个脏兮兮的数据板：“喏，码头地图，还有几个供应商和买家的点标出来了。去‘黑齿轮’把这批废零件处理了，价格按单子上的来，少一个子儿老子抽你。再去‘血袋’酒吧找药贩子‘蟑螂’，买两支高浓营养剂和镇痛剂，记账。完事了滚回来，别他妈瞎逛！”
我接过数据板，沉甸甸的，像接了块烙铁。让我一个人去？这鬼地方？
“船长… 我…”我有点怵。
“咋的？怕了？”老K眼睛一瞪，“怕就滚蛋！老子不养孬种！”
咬咬牙：“… 我去。”
“哼。算你还有点卵子。”老K挥挥手，“小虫，带他去认认路，别让这路痴死外头。”
小虫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怯生生地看我一眼：“跟… 跟我来。”
再次走出飞船，踏入码头混乱的街道。小虫显然也紧张，缩着脖子，走得飞快，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我紧紧跟着，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感觉每个人都他妈像劫道的。
数据板上的地图简陋得可怜，很多地方标注不明。黑齿轮商店在一个更加偏僻的角落，门口挂着个锈蚀的齿轮标志。老板是个独眼壮汉，一脸凶相，检查货物时挑三拣四，拼命压价。我记着老K的吩咐，硬着头皮跟他扯皮，最後勉强按底价成交，拿到一小袋皱巴巴的信用币。手心全是汗。
接着去血袋酒吧。那地方更是乌烟瘴气，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酒精、呕吐物和血腥味。各种长相凶恶、浑身煞气的家伙在里面喝酒、赌博、低声交易。吧台後面的酒保脸上带着刀疤，擦杯子的动作像在磨刀。
找到那个叫“蟑螂”的药贩子，是个乾瘦猥琐的男人，眼神躲闪。报上老K的名号，他嘀咕了几句，拿出两支看起来就不太正规的药剂，要价高得离谱。又是一番艰难的讨价还价，才把东西拿到手，信用币花出去大半。
整个过程提心吊胆，後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总算办完事，跟着小虫逃也似的往回走。
回到黑羚羊号，把剩下的钱和药剂交给老K。他清点了一下，撇撇嘴：“妈的，越来越抠门… 行了，算你过关。滚去看着你相好的吧。”
瘫坐在岚的床边，大口喘气，感觉像跑了趟马拉松。这鬼地方，待一秒都折寿。
疤脸给岚注射了新买的营养剂。她的呼吸似乎更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心情复杂。一方面暂时安全了，追踪器也拆了。另一方面，这黑水码头绝非久留之地，老K这帮人也透着古怪。岚的情况更是让人揪心。
夜里（姑且算是夜里），码头的喧嚣丝毫未减。我守着岚，毫无睡意。驾驶舱里，老K和疤脸似乎在低声争论着什麽，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但语气很激烈。
隐约听到几个词：“…风险太大…”、“…那帮疯子…”、“…必须出手…”、“…源初的标记…”
心里猛地一惊！源初？！他们在讨论源初？跟我们有关？
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想听清楚，但那两人却突然压低了声音，什麽也听不到了。
不安感再次涌上心头。
第二天，老K扔给我更多杂活——清洗滤网、搬运货箱、检查线路… 活不重，但极耗时间，显然是故意不让我闲着。小虫偶尔会来帮忙，但还是怯生生的，不太敢说话。
干活的时候，我暗中观察。发现疤脸经常对着一个加密的数据屏研究，眉头紧锁，偶尔会扫我和岚一眼，眼神复杂。老K则频繁外出，回来时脸色时好时坏。
他们肯定在谋划什麽。我们俩，恐怕不仅仅是“顺路捎带的货物”那麽简单。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擦拭一个备用能量阀，老K突然从外面回来，脸色阴沉得吓人，一屁股砸进驾驶椅，骂了一句极其难听的脏话。
“妈的！那帮杂碎！坐地起价！当老子是冤大头？！”
疤脸抬头看他：“‘血屠’的人？”
“除了他们还有谁？！”老K烦躁地抓着头发，“咬死了非要那批‘硬货’才肯换！老子哪有那玩意儿！”
血屠？那个之前在鬣狗窝竞价的凶残组织？老K在跟他们交易？！
我心里一寒，手下动作慢了半拍。
老K猛地转头瞪向我，眼神锐利得吓人：“小子！你老实说，你们俩… 到底什麽来路？为什麽‘血屠’那帮疯子对你们这麽上心？开的价码高得离谱！”
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工具哐当掉地上：“我… 我不知道… 真的…”
“放屁！”老K猛地站起来，逼近我，“疤脸检测到那女娃体内有极高浓度的‘洗礼’残留和源初特制稳定剂的痕迹！你他妈别告诉我她是路边捡的！”
洗礼？稳定剂？他们连这都检测出来了？！
我脸色煞白，冷汗直流，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说！”老K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力气大得吓人，“不然老子现在就把你们扔给‘血屠’！看他们怎麽炮制你们！”
恐惧瞬间攫紧了心脏！血屠那帮人的残暴，光是想想就让人腿软！
“我… 我们…” 脑子一片空白，几乎要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
呜——呜——呜——！！！
码头内部，凄厉无比的警报声突然炸响！比之前在鬣狗窝听到的还要刺耳！还要急促！
“操！”老K脸色剧变，猛地松开我，扑到舷窗前！
只见码头远处的入口方向，爆起一团巨大的火球！一艘正在进港的中型货船被当场炸得粉碎！碎片四溅！
“敌袭！不是条子！是… 是他妈的源初飞船！”老K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舷窗外，漆黑暗的太空背景下，三艘线条流畅、闪烁着冰冷银蓝色光芒的源初攻击舰，如同鬼魅般显现！它们的炮口亮起致命的光芒，对准码头疯狂开火！
轰！轰！轰！
爆炸接二连三地响起！码头内部瞬间陷入一片火海和混乱！停泊的飞船被击中，化作燃烧的残骸！建筑模块被撕裂，碎片横飞！人们惊慌失措地奔跑、尖叫、相互践踏！
“快！启动引擎！脱离对接！妈的！快！”老K疯狂地吼叫着，扑回驾驶位！
疤脸手指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脸色铁青：“引擎预热需要时间！对接锁死！强行脱离会撕裂船体！”
“管不了那麽多了！总比在这当靶子强！”老K红着眼睛猛拉操纵杆！
黑羚羊号发出痛苦的金属呻吟声，剧烈震颤着，硬生生从对接埠扯了下来！船体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几乎同时，一道炽热的源初能量束擦着船身射过，将旁边一艘飞船瞬间汽化！
“操！”老K猛打方向盘，飞船险之又险地避开爆炸冲击波，朝着码头另一个方向疯狂加速！
“他们是冲我们来的！”疤脸盯着扫描屏，声音冰冷，“有高优先级信号源在扫描我们！是… 是冲着医疗床那个女的来的！”
我如遭雷击！猛地看向昏迷的岚！
源初… 是来抓岚的？！他们怎麽找到这里的？！
轰！
又一发炮击近在咫尺地炸开！黑羚羊号剧烈颠簸！警报声响成一片！舱内灯光忽明忽灭！
“稳住！！”老K嘶吼着，操控飞船在爆炸和碎片中玩命穿梭，试图冲出这片死亡空域！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死死抓着固定带，看着舷窗外不断逼近的源初战舰那冰冷的炮口，绝望再次淹没而来。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这他妈还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