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操他妈的冷。
穿梭机的引擎声还在耳朵里嗡嗡响，人已经他妈的站在了南极的冰面上。不对，不是冰面，是冰盖上抠出来的一个金属平台，四周围着防风墙，头顶是低压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铅灰色天空，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带着雪沫子，砸在头盔面罩上噼啪作响。
温度显示在面罩角落疯狂跳动：-71°c。氧含量低得可怜。辐射读数倒是还绿着，但谁知道进了那鬼地方会怎麽样。
眼前是个半埋进冰层里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巨兽屁股——一个倾斜着插入冰盖的、巨大无比的圆筒状结构，顶部有个破损的对接舱门，像张开的兽嘴，黑黢黢的，往外冒着一股子陈年老锈和机油混合的怪味儿。这就是“零号哨站”的入口。归零者当年真会找地方。
“已到达预定坐标。气闸舱入口可见。通讯测试。”头盔里传来执法官那死水一样的声音，隔着静电噪音，更他妈像电子合成音了。
“收到。”我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喉咙干得发紧。每说一个字都带走一点宝贵的热气。
“环境恶劣。任务时限压缩。预计外部停留时间不得超过十分钟。进入後，通讯可能中断。自行判断。目标优先。”
“知道。”我懒得跟他废话，踩着能陷到脚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黑窟窿挪过去。防护服的自加热系统嗡嗡工作，但寒气还是无孔不入地往骨头缝里钻。
走到气闸舱门口，金属门早就冻死了，边缘结着厚厚的冰霜。用高斯步枪的枪托狠狠砸了几下，冰碴子乱飞，门纹丝不动。
操。
我後退几步，抬起枪口，对准门锁区域扣动扳机！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能量脉冲射出，打在金属门上，瞬间烧出个红热的窟窿，边缘的金属熔化成铁水，滋滋作响，又被极寒瞬间冻凝。
一脚踹过去！哐当！变形的门向内弹开，露出更黑的通道。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腐臭和某种…甜腻化学剂味的陈腐空气涌出来，差点把我熏个跟头。面罩上的空气过滤指数瞬间飙红。
“进入了。”我哑声报告，端着枪，弓着腰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向下的、缓坡状的金属通道，积满了灰尘和冰晶，墙壁上挂着厚厚的霜，几盏应急灯顽强地闪着幽绿的光，勉强照亮脚下。温度读数回升了一点，但也他妈的零下五十多度。辐射指数开始缓慢爬升，已经进入黄区。
头盔里的通讯传来一阵刺耳的静电噪音，执法官的声音断断续续：“信号…干扰…强…自行…小心…”
然後彻底没声了。
很好。又他妈是单机模式。
我骂了一句，声音在头盔里显得闷闷的。打开头盔灯，光柱劈开黑暗，能看到通道壁上凝结的、颜色可疑的冰挂，还有一些陈旧的、喷溅状的深色污渍。
顺着通道往下走，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踩碎冰霜的声音，在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响亮。每走一步，心里那根弦就绷紧一分。
这鬼地方太安静了。静得让人发毛。
通道尽头连着一个稍大的厅，像是个交接区或者检查站。有几个翻倒的金属桌椅，墙上的屏幕碎了一地，控制台蒙着厚厚的灰。空气里那股甜腻的腐臭味更浓了。
地上有东西。
我灯光扫过去，是几具冻得硬邦邦的屍体，穿着破烂的归零者制服，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或趴着，皮肤呈一种不正常的灰蓝色，有些部位…像是被什麽东西啃食过，露出了冻得发黑骨头。
不是枪伤。是被什麽玩意儿活活弄死的。
我蹲下身，用枪管拨弄了一下一具屍体的肩膀。冻脆的布料碎裂，露出底下…几道极深的、像是某种巨大节肢动物螯爪造成的撕裂伤。
操。那玩意儿真的存在。
心里警铃大作。我站起身，更加警惕地扫视四周。头盔灯的光柱在晃动，阴影随之扭曲，像有什麽东西在暗处蠕动。
嘎吱…
极轻微的一声响，从左边一条黑黢黢的侧面通道里传来。
我猛地调转枪口和灯光对准那边！光线尽头，只有空荡荡的通道和凝结的冰霜。
错觉？
屏息等了几秒，没动静。我慢慢放下枪，吐出一口浊气，白雾在面罩上凝结又消散。
得加快速度。这地方不能久待。
根据记忆里的结构图，主服务器机房在更下层。得找到下去的通道。
在大厅里搜索了一圈，找到一个标着“维护梯-通往底层”的铁门，同样被冻死了。如法炮制，用枪熔开锁具。
拉开门，後面是几乎垂直向下的铁梯，深不见底，黑暗中传来呜呜的风声，像鬼哭。辐射读数在这里明显升高，已经进入红区，面罩不断发出轻微的警报声。
操他妈的归零者，真会挑地方建实验室。
咬咬牙，抓着冰冷的梯子，开始往下爬。梯子上结满了冰，滑得要命，好几次差点脱手。下面黑暗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越来越浓，几乎令人作呕。
爬了得有三四层楼的高度，脚终於踩到了实地。下面是一个更大的空间，像是设备层或者能源区，巨大的、锈蚀的管道和阀门纵横交错，发出低沉的嗡鸣和震动。空气更加污浊，辐射警报声变得急促起来。
这里的灯光更少，几乎全靠头盔灯照明。地上散落着更多的工具和零件，还有…更多的拖拽状血迹和破碎的屍块。
我握紧了枪，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上，一步一步往前挪。心跳得跟擂鼓一样。
根据图纸，穿过这个设备区，就能到主服务器机房的气密门。
走到一半，头顶一根巨大的冷凝管道突然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接着传来某种…密集的、窸窸窣窣的爬行声！由远及近！
我猛地抬头，灯光扫过去！
只见那管道阴影里，无数个巴掌大小、黑乎乎的东西正如同潮水般涌下来！它们有着坚硬反光的甲壳，无数快速划动的节肢，还有前端一对不断开合、发出咔嗒声的巨大螯牙！
是那种变异节肢生物！数量多得吓人！
“操！”我头皮瞬间炸开，想也没想，抬枪就扫！
嗡！嗡！嗡！
高斯步枪的低沉震鸣在封闭空间里格外震耳！能量脉冲打在虫群中，瞬间将几只打得甲壳爆裂，汁液飞溅！但更多的虫子丝毫不停，如同黑色的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朝我扑来！
它们速度极快！眨眼就冲到眼前！
我边打边退，能量脉冲不断射出，将扑近的虫子打成碎渣！腥臭的体液和甲壳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但它们数量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几只虫子突破火力网，猛地跳到我腿上，螯牙狠狠凿在防护服上！
嗤啦！
坚韧的防护服竟然被它们轻易撕开！螯牙直接扎进肉里！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
“呃啊！”我惨叫一声，反手用枪托狠狠砸下去！噗嗤！虫子被砸烂，但更多的又扑上来！
防护服多处被撕破，寒冷和辐射瞬间侵袭进来！更可怕的是，被咬伤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麻痒和灼烧感，这些鬼东西可能还带毒！
体内那点一直被压制的蓝血瞬间被剧痛和危机激发！视野边缘泛起熟悉的幽蓝色！一股暴戾的力量涌入四肢！
“滚开！”我咆哮着，不再节省弹药，高斯步枪全力开火！同时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的战术匕首，疯狂劈砍扑到身上的虫子！
蓝血加持下，速度力量暴增！匕首挥出残影，将一只只虫子切开挑飞！枪口几乎没有停歇，能量脉冲交织成火力网，暂时压制住了虫潮！
但虫子无穷无尽！从管道、从通风口、从各种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不能恋战！
我一边疯狂射击劈砍，一边朝着记忆里机房的方向猛冲！脚下踩着咯吱作响的虫屍，黏滑恶心！
冲过一个拐角，终於看到那扇标着“核心数据区”的厚重气密门！门没完全关死，留着一条缝，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
有戏！
我冲到门前，用尽全力去掰那条缝！金属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缓缓打开！
就在这时，身後虫潮再次逼近！
我猛地挤进门缝，反身狠狠一脚踹在门上！
砰！
气密门重重关闭，将疯狂涌来的虫群挡在外面！无数螯牙撞击金属门的声音如同暴雨般响起，令人头皮发麻！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粗气，防护服破烂不堪，浑身都是虫子的粘液和血，自己的蓝血也从伤口渗出，发出微光。冷，疼，恶心。
抬头打量这里。是个相对乾净整洁的环形大厅，周围是一排排闪烁着指示灯的服务器机柜，发出低沉的嗡鸣。中央有个控制台，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乱码和错误信息。空气里的辐射和臭味淡了很多，但温度依旧极低。
目标数据罐就在其中一个服务器机柜里。
没时间休息。我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到控制台前，试着操作。屏幕需要密码或权限验证。
操。
试了几个归零者常用的通用码，都没用。屏幕弹出红色警告，锁定倒计时三十秒。
冷静…想想…执法官给的资料里提过…备用物理接口…
我绕到机柜後面，果然找到一个隐蔽的、需要手动开启的检修面板。用匕首撬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线路和一个老式的数据接口。
拿出背包里的对接装置，找到对应的接口插进去。
装置灯光闪烁，屏幕上的锁定倒计时停了，开始滚动数据流。
成功了！
几分钟後，咔哒一声，旁边一个标着“原始数据存档”的银白色金属圆柱体从卡槽里弹了出来。
就是它！
我一把抓起数据罐，塞进背包。任务完成一半！
现在怎麽出去？外面全是虫子。
找别的路！结构图显示这里应该有紧急出口。
我在环形大厅里搜索，果然在一个角落找到一扇标着“紧急疏散”的气密门。试着打开，门没锁死！
拉开门，後面是一条狭窄的、向上的金属楼梯，同样黑黢黢的，但没有虫子动静。
希望这条路能通外面。
刚踏上楼梯，身後核心机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是金属撕裂的巨响！
我猛地回头，只见那扇厚重的气密门竟然从中间凸起、扭曲！一只巨大无比的、布满尖刺的黑色螯爪硬生生撕开了金属门！紧接着，一个庞大无比、占据了整个门框的、由无数蠕动的变异节肢虫聚合而成的恐怖怪物，正疯狂地挤进机房！
它没有固定形态，就像一股流动的、充满恶意和饥渴的黑色潮水，所过之处，服务器机柜被轻易挤压变形，火花四溅！
母体？！还是更糟的东西？！
我头皮发麻，魂飞天外，想也没想，扭头就往楼梯上疯跑！
身後传来那怪物蠕动和破坏的恐怖声响，还有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它追上来了！
楼梯又窄又陡，我手脚并用，拼命往上爬！伤口被牵扯，疼得钻心！蓝血在恐惧驱使下疯狂燃烧，提供着动力，但也让视野里的蓝色越发浓郁，暴戾的杀意再次上涌！
爬到底，又是一扇气密门！狠狠撞开！
外面是冰天雪地！终於出来了！是哨站的另一侧出口！
狂风夹着雪片瞬间扑面而来！我连滚带爬地冲出去，回头看了一眼。
那黑色的怪物没有追出来，似乎畏惧极低温，只是在破口处蠕动嘶鸣。
不敢停留，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暴风雪中狂奔，远离那个地狱入口。背包里的数据罐硌得背疼，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快离开这！
跑了不知道多远，几乎虚脱，终於看到远处风雪中，那艘黑色穿梭机模糊的轮廓！
头盔里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大量静电噪音的声音：“…信号…检测到…快速…接近…”
执法官？他妈的现在才有信号？！
“…接应…准备…”噪音太大，听不清。
我拼命朝穿梭机挥手！
就在这时——
咻——！！！
一道炽热的能量束从侧面猛地射来，打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冰面上，炸起漫天冰雪！
我猛地扑倒在地，滚进一个雪窝子！
抬头望去，只见风雪中，几个穿着白色雪地伪装服、手持能量武器的人影正从三个方向快速逼近！枪口对准了我！
不是幽灵舰的人！是另一伙人！他们怎麽找到这的？！
“放下武器！交出数据罐！”扩音器的声音在风中扭曲，但杀意清晰无比。
操他妈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後？！
绝望和暴怒瞬间淹没了我！体内蓝血彻底沸腾！视野一片血蓝！
“做梦！！！”
我咆哮着，从雪窝里跃起，高斯步枪对着最近的人影疯狂开火！
战斗再次爆发！能量束在风雪中交错横飞！爆炸声不绝於耳！
我藉着地形和风雪掩护，一边射击一边朝着穿梭机的方向冲！子弹擦着身边飞过，灼热的气浪烫得皮肤生疼！
终於冲到穿梭机舷梯下！舱门已经打开，一个穿着幽灵舰黑色制服的人正在上面焦急地招手！
“快！”
我猛地跃上舷梯，钻进机舱！身後追兵的子弹打在舱门上，火花四溅！
“关门！起飞！”我嘶吼着瘫倒在座椅上，浑身脱力。
穿梭机引擎轰鸣，迅速拉升，脱离地面，将下面的枪声和风雪远远抛开。
我喘着粗气，看着窗外迅速变小的南极冰盖，和那几个变成小点的白衣敌人，心里没有半点轻松，只有更深的冰冷和警惕。
数据罐拿到了。但岚…真的能得救吗？
这帮幽灵舰…真的可信吗？
看着自己依旧微微发蓝、沾满血污的双手，答案似乎早已写好。
舱内灯光昏暗，映着我扭曲疲惫的脸。
归途，漫长得像另一场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