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锉刀在肋骨上来回刮擦。脑袋里像是塞了个蜂巢,嗡嗡作响,还他妈是那种暴躁的马蜂。
我费力地睁开一只眼——另一只肿得只剩条缝。昏暗的灯光,天花板斑驳发霉,空气里有股消毒水混着草药的怪味。
“飞机哥!你醒了!”黄毛的脸猛地凑过来,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但眼神亮得吓人。
他想扶我,我嘶地吸了口凉气,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轻…轻点…”我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这…哪儿?”
“城寨,砵兰街,自己人的地下诊所。”黄毛压低声音,“绝对安全。医生刚走,说你命大,肋骨断三根,脑震荡,失血过多,但死不了。”
死不了?我他妈现在只觉得生不如死。
昂船洲那场爆炸的碎片在脑子里闪回:刑天那老鬼疯狂的笑,林师傅推开黄毛时决绝的脸,还有“夜枭”…陈子豪最后被火光吞没的眼神…
“林师傅…”我喉咙发紧,问不出口。
黄毛眼圈瞬间红了,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没了。钢梁砸下来…我没拉住…”他声音哽咽,“…他对我说…看好你…守住洪门…”
心口像被冰锥狠狠凿了一下,又冷又痛。那个固执又心怀愧疚的老头,到底还是用命填了四十年前的债。
“其他人呢?”我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折了七个兄弟…伤了十几个…刀疤哥那边还不知道消息,怕他受不了…”黄毛抹了把脸,努力稳住情绪,“…东星和那几个反骨仔听说你‘死’了,已经开始抢地盘了…和联胜…快散了。”
意料之中。我闭上眼,消化着这血淋淋的现实。刑天用一场爆炸,几乎把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底和人心全炸没了。
“外面…怎么说的?”我问。
“报纸电视都说船厂废弃煤气管道爆炸意外。”黄毛嗤笑,“江湖上传什么的都有,有说你和刑天同归于尽的,有说东星搞的鬼…但笑面虎放话了,说洪门气数已尽,让各堂口识相点自己过档(投靠)。”
墙倒众人推。我深吸一口气,肋骨的剧痛让我瞬间清醒。
“扶我起来。”
“飞机哥!医生说你绝对不能动!”
“扶、我、起、来。”我盯着他,一字一顿。
黄毛拗不过我,小心翼翼把我搀到桌边。每动一下,都疼得我眼前发黑。桌上摊着这几天的报纸,头版全是船厂爆炸的新闻,角落里还有些小报在猜测我的“死讯”。
我的大哥大早就炸没了。黄毛递过来一个新的。“你的旧卡补回来了,但…这几天好多未接,都是各堂口打来探口风的,还有几个直接问要不要‘帮忙’料理后事的。”他语气带着愤恨。
世态炎凉。我翻开通讯录,一个个名字看过去。哪些能信,哪些不能,经过这一遭,得重新掂量。
“警察那边有动静吗?”
“o记来扫过两次场,说是排查安全隐患,实则趁火打劫,搜走了不少东西。廉政公署那边没动静…那个王警官也没再露面。”
刑天死了,他留下的势力树倒猢狲散?还是转入了更深的潜伏?
我拿起桌上那枚洪门令牌。冰凉的触感让我混乱的思绪稍稍安定。它沾满了血污,我的,兄弟的,敌人的。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生存意志与复仇决心,隐藏条件激活…】
【特殊状态解锁:涅盘(重伤状态下恢复速度+300%,意志力大幅提升)】
【新任务发布:重整洪门,查明“沉睡者”真相】
【任务奖励:???(视完成度而定)】
涅盘?系统这时候倒是给力。我能感觉到伤口在发痒,虽然还是疼得钻心,但一股微弱的力量正在身体里慢慢汇聚。
“黄毛,去找信得过的人,搞点‘黑市’的强效止痛和消炎药,再弄些高能量食物。”我得尽快恢复,“另外,放点风声出去…”
我压低声音,对黄毛吩咐了几句。他眼睛越瞪越大,最后重重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办!”
黄毛走后,我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忍着剧痛,开始梳理。
刑天死了吗?我没亲眼看到他断气。那老鬼诡计多端,未必没有后手。“夜枭”陈子豪呢?他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沉睡者”名单到底在哪?是不是真如“夜枭”所说,藏在名册的物理结构里,需要三钥合一?
第三把钥匙…我摸向腰间,那枚青铜钥匙还在。刑天拼命想得到它,说明它至关重要。
还有林师傅…他最后的出现,是巧合,还是…他也瞒了我什么?他拼死带来的那把老式霰弹枪,是从哪来的?
谜团太多,像一团乱麻。但我现在没时间慢慢解。洪门这杆旗不能倒,我倒下,跟着我流血的兄弟就白死了,林师傅也白死了。
我必须尽快“活”过来,用一种足够震撼的方式。
几天后,在我的强行催促和黑市药物的支撑下,我已经能勉强下地行走,虽然动作大一点还是疼得冒冷汗。
黄毛带来了外面的最新消息。我“死”后,洪门群龙无首,几个堂主果然各怀鬼胎。长毛那个墙头草第一时间带着人马投了东星,还反过来抢了自己以前兄弟的场子。另外两个堂主为争地盘已经火并了好几次。只有少数几个老堂口还在苦苦支撑,但也被东星和叛徒挤压得快要活不下去。
笑面虎更是嚣张,公然放话一周内“清理”所有洪门残余。
“时候到了。”我对黄毛说,“按计划行事。”
当晚,油麻地,长毛新接手的一家夜总会里。
长毛正搂着新泡的妞,和几个东星的头目喝酒吹牛,庆祝自己“弃暗投明”。
“要我说,飞机那个短命鬼就是不自量力!跟虎哥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长毛唾沫横飞,“以后跟着东星,吃香喝辣…”
话音未落!
砰!!夜总会巨大的霓虹招牌突然爆裂,火花四溅,瞬间熄灭!
整个场子陷入一片黑暗和混乱!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咒骂声,酒杯摔碎的声音响成一片!
“操!怎么回事?!停电了?!”长毛推开怀里的女人,怒吼道。
备用电源迟迟没有启动。
就在这片混乱中,一个冰冷、沙哑,却让在场所有洪门旧部头皮发麻的声音,通过不知道何时接进来的音响系统,响彻整个夜场:
“长毛…”
就两个字,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
长毛浑身一僵,酒瞬间醒了大半,脸唰地白了:“谁?!谁他妈装神弄鬼?!”
那声音继续响起,不紧不慢,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洪门规矩,叛帮者,三刀六洞。”
“我‘死’了几天,你就忘了祖宗了?”
长毛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声音发抖:“飞…飞机?!你…你没死?!”
回应他的,是黑暗中几声极其短暂的闷响和惨叫——是他身边那几个东星头目的声音!
紧接着,一束追光灯猛地打在舞台中央!
所有惊魂未定的人都看清了——舞台正中央,不知何时放着一张太师椅!椅子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浑身裹在宽大的黑色风衣里,脸上戴着半张恶鬼面具,露出的下巴和嘴唇毫无血色。他坐得笔直,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
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那身形,那姿态,尤其是扶手上那只手——手指上戴着一枚熟悉的、造型奇特的青铜戒指(我临时找工匠仿的令牌上的纹路打的)——不是飞机又是谁?!
“鬼啊!!”不知谁尖叫了一声。
场子彻底炸了锅!洪门的人吓得魂飞魄散,东星的人也是惊疑不定!
长毛更是屁滚尿流,指着舞台:“开枪!给我开枪!打死他!!”
但他带来的小弟早就吓破了胆,哪敢动手?
追光灯下,“我”开口了,声音经过处理,更加阴沉恐怖:
“长毛,你的三刀六洞,我晚点亲自来取。”
“今天,是来给笑面虎带句话。”
“我飞机回来了。洪门的地盘,我一寸不让。他拿走的,我会十倍拿回来。”
“还有那些‘沉睡’的老朋友…告诉他们,我找到名册了。该醒醒了。”
说完,追光灯啪地熄灭!
等灯光再次亮起时,舞台中央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椅子!
整个夜总会死一般寂静。然后彻底炸锅!
“飞机没死!”
“他回来了!”
“他还拿到了名册?!”
“他要清理门户!”
消息像病毒一样瞬间传遍整个江湖!
这一手“借尸还魂”效果出奇的好。
接下来的几天,洪门内部人心惶惶,原本准备投诚的犹豫了,已经投诚的如长毛之流更是寝食难安,不断派人打听消息,甚至主动联系以前的老兄弟想留后路。东星那边的攻势也明显放缓,笑面虎接连几天没有公开露面,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阵脚。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笑面虎和刑天的残余势力很快会反应过来,必须趁他们摸清我虚实前,找到真正的突破口。
“沉睡者”名单,是关键。
我让黄毛想办法查了最近所有非正常死亡或失踪的、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特别是可能和四十年前那段时间有关联的。
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人心惊。短短几天,一位即将退休的警司在家中心脏病发(疑点重重),一位知名律师车祸身亡,一位报社主编突然离职出国…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件,背后似乎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
刑天(或者他的继任者)已经在动手灭口了!我们必须更快!
但名册在哪?没有名册,一切都是空谈。
我反复回想“夜枭”的话,回想林师傅的每一句遗言。名册的物理结构…三钥合一…
我拿出那枚青铜钥匙,又拿出洪门令牌,在灯光下仔细比对观察。令牌内侧有几个极细微的、看似装饰性的凹点。钥匙的柄部,也有类似的凹凸纹路。
难道…
我让黄毛找来高倍放大镜和拓印工具。小心翼翼地用软纸拓下令牌内侧和钥匙柄部的纹路,然后将两者重叠对准灯光。
当纹路完全重合的瞬间,一幅微缩的、极其复杂的地图隐约显现出来!地图中心点,标注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这…这是…”黄毛目瞪口呆。
“维多利亚城老地图…”我心脏狂跳,仔细辨认那个符号,“是…皇后果栏?!不对,是旁边已经拆掉的老‘四海酒楼’旧址!”
四海酒楼!那是四十年前洪门一个重要据点!林师傅以前喝酒时无意中提过几次!名册很可能就藏在那里!
但那里早就拆建成商业大厦了!
“查!四海酒楼拆除时的承建商是谁!废弃建材运到哪里去了!”我立刻下令。
线索很快回来:当年负责拆除的承建商早已倒闭,记录不全,但大部分建筑垃圾都运往了新界的几个大型废弃填埋场。
范围太大了!如同大海捞针!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我。
是之前廉政公署的陆志廉。他用一个加密号码打到我新手机上。
“飞机先生,或者说…洪门新任舵主?”他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听说你最近很活跃。”
“陆主任,有话直说。”我保持警惕。
“关于‘沉睡者’…我们这边也有些发现。或许,我们可以再合作一次。”陆志廉缓缓道,“我们知道名册可能的下落。”
我心中一震:“条件?”
“名单共享。我们只要涉及公职人员的部分,其他的,归你处理。”陆志廉顿了顿,“另外,我们需要你帮忙‘唤醒’一个人。”
“谁?”
“王警官。”陆志廉声音变冷,“刘杰辉倒台后,他活动异常,最近和几个有海外背景的富商走得很近。我们怀疑他就是‘沉睡者’之一,或者至少是联络人。但他很警惕,我们找不到突破口。”
王警官!那个刑天的走狗!
“你想我怎么帮?”
“他对你充满仇恨和恐惧。你‘死而复生’,他一定坐不住。”陆志廉道,“刺激他,让他动起来,露出马脚。我们会盯死他。”
合情合理。而且对付王警官,我义不容辞。
“好。但我需要你们先拿出诚意。名册的下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权衡。
“根据我们截获的零星信息和当年城建档案对比,名册最有可能藏在…将军澳第一期废弃填埋场,东南区域。那里是当年处理四海酒楼建筑废料的主要地点之一。”陆志廉最终说道,“但具体位置,需要你自己找。我们的人不方便大规模搜查。”
将军澳填埋场!范围缩小了很多!
“成交。”
挂了电话,我立刻安排黄毛,调动所有能信任的人手,准备秘密搜查将军澳填埋场。同时,我开始策划如何“刺激”王警官。
机会很快来了。
两天后,王警官母亲做寿,在湾仔一家酒楼摆了几桌。来的多是警队的人和一些亲朋。
我派人混了进去。
酒过三巡,气氛正热时,酒楼灯光突然一暗!主舞台上原本播放寿星老照片的屏幕,猛地跳出一段模糊的黑白影像!
像是偷拍的,画面里,年轻的王警官(或者说王志强)正和一个穿着旧式警服、肩章显示极高阶层的男人低声交谈,然后接过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怀里。那高阶警官的侧脸…隐约能看到鹰组标志的戒指!
全场哗然!王警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屏幕上的画面又变了,变成一张张近期“意外身亡”或“失踪”人员的照片,最后定格在王警官和几个神秘富商见面的照片上!
一个经过处理的、阴冷的声音通过音响响起,只有一句话:
“王志强,名单上,下一个是你。”
灯光亮起。王警官站在原地,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宾客们面面相觑,场面极度尴尬。
效果达到了。
当晚,据陆志廉那边传来的消息,王警官果然异常活跃,连续打了十几个加密电话,最后深夜独自开车去了清水湾一处偏僻的私人游艇码头。
廉政公署的人已经暗中布控。
我带着黄毛和几个好手,也悄悄摸到了码头附近。我有种预感,今晚可能会有“大鱼”上钩。
夜色下的码头静悄悄,只有海浪拍打岸堤的声音。王警官的那艘小游艇亮着灯,随着波浪轻轻摇晃。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就在我以为要扑空时,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码头。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风衣、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快步走向王警官的游艇。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走路的姿态,那身形…
我心脏猛地一缩!怎么可能?!
那人…太像刑天了!
他没死?!
就在那人即将踏上跳板时,异变陡生!
游艇舱内突然响起王警官惊恐的尖叫和挣扎声!紧接着是噗通一声落水声!
风衣男人猛地停步,警惕地看向游艇!
几乎同时,四周警笛大作!廉政公署的人动手了!数辆汽车冲进码头,探照灯打向游艇和风衣男人!
“不许动!廉政公署!”
风衣男人反应极快,根本不顾警告,转身就往海里跳!
“抓住他!”陆志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
枪声响起!但那人水性极好,几个起伏就潜出老远,向着远处一艘突然启动的快艇游去!
快艇接上人,马力全开,冲破海面,向着外海疯狂逃窜!廉政公署的船只紧追而去!
场面一片混乱。
我顾不上那么多,带人冲向王警官的游艇。
艇内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杯打翻的酒和挣扎的痕迹。窗口开着,冷风嗖嗖往里灌。
王警官…恐怕凶多吉少。
陆志廉脸色铁青地走上游艇,看着空荡荡的船舱,狠狠一拳砸在墙上。
“还是让他跑了!”他咬牙切齿,“那家伙到底是谁?!”
我没说话,走到窗边,看着漆黑的海面。
刚才那个风衣男人的背影,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真的太像刑天了。但如果他没死,为什么这几个月毫无动静?今晚又为什么冒险来见王警官?灭口?
还有,刚才在王警官落水前,我好像隐约听到游艇里传来另一个声音…很轻微,像是电子合成音…
一切又陷入了迷雾。
但我知道,距离真相,也许只有一步之遥。
而这一步,很可能就藏在将军澳那片巨大的垃圾场之下。
我转身看向陆志廉:“陆主任,看来我们的合作,还得继续加深。”
“名单,必须找到。”